张瀚明白他的意思,事实上拿下青城之后,整个团体内部心思变化的不止一人,孙敬亭算是变得比较晚的一个了……大家的意思很简单,张瀚拥有的实力和地盘已经足够称孤道寡,和大明天子不敢说分庭抗礼,但也足够成为一方诸侯。
俺答汗受封为顺义王,张瀚就不够资格?
论起真正的实力来,恐怕和裕升要比俺答强的多。
“还不到时候。”张瀚温和的笑笑,拍了拍孙敬亭的肩膀,笑道:“孝征兄,军令司应该有所警惕,和军法等部门压一压这股苗头,虚骄之气并不足以成事,只能坏事。”
“是!”孙敬亭肃容道:“敢不从命?”
“哈哈。”张瀚笑了两声,说道:“走,一起瞧热闹去。”
孙敬亭看了张瀚一眼,突然道:“文澜,我建议你今天穿的正式些……毕竟用你的话说,这是一个十分重要和难得的历史时刻。”
张瀚戴着和士兵一样的大帽,圆笠帽的形状,只是夏季是凉帽,冬季则是带毛的暖帽,头顶结着红缨,身上是灰色的军袍,脚上和军官一样的长筒皮靴。
这一身其实很有气质,裁剪得体,很是凸显男性及军人的魅力。
“我又没有专门的军服。”张瀚想了一下,说道:“灰衣箭袍,策马入青城,岂不也是一桩妙事?”
“这也由得你了。”孙敬亭看了张瀚一眼,忍不住又说道:“文澜,在这般的大事面前,一般的人都无法保持从容冷静,你的年龄和你的城府,实在有些过于不般配。”
张瀚微笑起来。
……
当张瀚骑着自己的青色骏马出现在军营中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枪骑兵,铳骑兵,猎骑兵,塘马,架梁,哨骑,各种各样的骑兵拿着不同的兵器,在营地外来回的策马奔驰着,他们面向军营方向,向张瀚出持久不息的欢呼声。在军营中,穿着重甲的跳荡战兵,长枪手,铳手,还有辎兵,工兵,民夫……所有人都在向张瀚欢呼着。
整个军营乱成一团,这在商团军的军营里是十分罕见的事情,留守军营的多半是昨天参加做战任务的人,民夫和军人都奉命留守,他们不能出兵营来,只能用呼喊来宣泄自己的兴奋情绪和热情。
人们欢呼,高叫,象喝醉了酒一样的兴奋,任何一个人都明白青城的重要性,甚至随便一个辎兵都能说出一二三四五来,当青城真正到手的时候,这种兴奋感经历了长久的酵与酝酿,果然迸出了一般情形下没有的庞大力量。
有一些辎兵忍不住拿出饭盒敲起来,接着果然引了全营的爆动,人们敲着铁罐子,放声唱起军歌,当张瀚经过时就是欢呼,不知道哪一股人带的头,接着全营所有人都高呼起万岁来。
这一股声浪带动了留守的鼓手,不管是大鼓还是当军鼓用的腰鼓都在差不多的时间敲响了起来,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万岁声与鼓点相互配合,渐渐形成了节奏明快又统一的声浪,这股声浪之大简直形若实质,令人担心在欢呼声中会被掀掉帽子。
然而并没有人被声音掀掉帽子,很多军人是自的把军帽抛向了天空,然后接下来再抛,天空中是无数顶飞翔的蓝色圆形的军帽,象是过年时射出来的礼花。
张瀚的情绪也被点燃了,他和孙敬亭一直在向欢呼的人群还礼,孙敬亭的眼角有明显的泪花。可能在几年前,孙敬亭和叔父孙安乐一起在灵丘开铁矿,为了几千矿工的生存殚精竭虑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在数年之后就会身处这样的地方,看到眼前这般的情形。
“大丈夫真是当如是。”
当出了军营,欢呼的声浪被抛在身后的时候,孙敬亭忍不住向张瀚道:“并不是富贵,权势,而是这种上下一心的情境还有这种被兄弟情怀感动的心绪,文澜,我是沾了你的光,能在这样的场合里走上一遭,真是死而无憾了。”
张瀚这一次没有出声,过了一阵子,眼看城门和土丘在望的时候,他才转头严肃的道:“其实创业之初,一个团体大抵都有这样的过程和经历,上下一心,荣辱与共。人主能够与属下同甘共苦,属下亦能将国事当成自己的家事一般去经营。待时间日久,人主担心部下与自己争权,部下则只想为了自己的家族求利,上下开始猜忌,不和的种子就此埋下,待承平日久,帝国老大,就是眼下大明的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