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牛喝水的时候,看到山道上蜿蜒向上的人群,山上缺乏必要的工具,连独轮小车也只有几十辆,大量的粮包和其余的物资都是用人力搬抬上去。
也幸亏山上别的都缺,就是不差人手。
半山腰处,有人起头开始唱起号子,古朴悠扬的号子声渐渐引起了众人的应和,整条山道上都是激昂又舒缓的和声。
十三山上所有人的心气毫无疑问的十分高昂,士气很高。
如果不是士气高昂,在老弱下山时会有相当大的麻烦。
在壮丁们搬抬粮食上山时,还有老弱在陆续下山。山道很窄,而且容易下山的在西隘口只有这么一条,要从东口下山,还得绕道十来里,路也不好走,不如就在西隘口这里挤。
可能在后世这里没准修了盘山公路,汽车上下都很快捷,但在这个时候,官道只能容纳一辆大车的宽度,四周全是深涧密林,山道蜿蜒曲折,九曲十八弯,还有一些坡口十分陡峭,在这种接近原始生态的大山里,谈不上生活质量,完全就是生存。
下山的路崎岖难行,也使得十天下来才走了不到两万人,如果是平原大道,山上这十万人一下子能跑的精光,十天时间,最少也能跑出几百里路了。
原本的山民就是迫不得已才上山的,不然的话底下有大片的平原可住,何必上山受这种苦。
老弱们互相搀扶着下山,等汇集到千人左右的时候,会有运人的大车将他们带走,一路到十三山驿西边,叫这些人少走些路。
在那里他们还会和家人中的男丁汇合,大家再一起继续往辽西走。
张春牛原本对这些辽东人谈不上有什么感情,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样,什么都是明国人或是华夏一族,这个是谈不上的,只有谈同乡之谊,还分大同乡和小同乡,外地人死就死了,只要不死在家门口,听了也就当成是一桩异闻趣事,比如前几年晋南和陕南都有大地震,死了十来万人,大家听了也就这么回事,只有妇人会念几声佛。
这种心态,在张瀚有意的调教下早就有所变化,不过只有当远离故土,目睹和自己父母亲人一样的人经受的这些苦难时,张春牛才隐隐感觉到,张瀚当日所说的华夏一族,不分山西辽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
若是东虏得了关外全土,再攻向宣大,自己的家乡亲人也受此荼毒……张春牛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了。
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很急促,因为是身后传过来的,众人并没有太过担心,近来由于后金主力回撤,威胁很大,明军散在各地的骑兵几乎都回撤了,东虏的细作和哨探也有明显的增加,但总体来说威胁并不很大。
一个白袍少年一马当先在前,形象十分拉风,辎兵和还在忙活的工兵都为之侧目。
张春牛也看到了这白袍白马的少年,知道是副将祖大寿的外甥,近来跟着骑兵东奔西跑,这小子才十来岁,马术很强,体力也是过人,估计和鞑子一样,从小吃肉长大的,这年头普通百姓家的小子每天不说是吃糠咽菜,主食也肯定不可能是肉食和精粮,最多就是少量的精粮配杂粮,偶尔有少许肉食,象吴三桂这样体力和骑术的少年,一般百姓人家是不可能有的。
“要下雨了。”吴三桂态度不是很倨傲,但也十分淡漠,他在马上向张春牛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与部下来张指挥这里避避雨,可否?”
张春牛也神色冷淡的道:“吴小哥请随意。”
吴三桂扁扁嘴,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但他知道和裕升的人是独立体系,人力和财力十分充足,运粮的事情上立了大功,上动天听,连孙老头也高看了一眼,不要说自己和吴家的势力,就算是舅舅祖大寿和祖家的势力人家也未必买帐。
天空越晦暗,有零星的雨滴落下来。
吴三桂的长随赶紧在车队中间的雨棚里找了一块地方,用毡布围了一个小小的布幕,摆上拼接的桌椅,放上了一些水果一类的吃食。
吴三桂大刺刺的坐下,一开始还象个样子,和祖大寿派出来跟随他的祖家家将聊着天,讨论了近来的战事,几句话过后,就开始猴急的吃起果子来。
众人看的暗笑,到底还只是十来岁的少年,祖大寿和吴襄还是太心急了些。
不过要是众人知道吴三桂三十不到就成了总兵,掌握了明末辽西武将集团最强悍的武装关宁兵,恐怕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大雨终于落了下来,山上山下都是一片骂声。
粮包大半盖了油布,可上山的时候没有办法盖上,到了山上湿漉漉的粮包立刻得拆包,就算没法晒干也不能捂着。
雨落之后山道路滑,搬抬时更费力了,淋上雨水的粮包也变重了。
妇孺们在山脚下的还好,可以进入临时营区休息,那些在山道上艰难往下的就糟了,头顶大雨,脚下湿滑,这些人都是体能不好的老弱妇孺,看到他们在山道上艰难向下,不少人都把心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