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脸上露出相当欣慰的神色,他指指眼前的书籍,说道:“老夫的番薯篇,确实要改版了。孔至之有不少经验要加上去,主要还是选种,光照,提蔓等细节,做好了产量就不会低!”
“孔至之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孙元化不乏羡慕的道:“以前他专注在农学上,就算中了进士也肯定愿意在农学上继续下力气。真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以前,他跟和记在草原上创业,我很替他担心。和记可能会强盛一时,但内为大明朝廷所忌,外则为北虏所敌,将来很可能没有好的结果。现在察哈尔部都为和记所灭,和记在整个草原都没有敌手了,不管怎样,孔至之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又能安然无事,这很叫学生高兴。”
徐光启点头道:“你们师兄弟友爱,老夫心里也欣慰的很了。孔至之确实如你所说,地位已定,而和记在北方的地位也定下来了,如果能把农安站到旧奴儿干城一带都拿下,除了辽东辽西和京师大同这些地方,已经与旧辽疆域相当。而辽人也没有完全控制草原,说起来和记现在俨然北方一国也并没有错。就算和记对大明没有野心,也足以自立一国。孔至之不知不觉之间,也成了开国功臣,人生际遇真是奇妙的很。”
徐光启看孙元化一眼,说道:“初阳,当初老夫劝至之回来,还力劝你不要到和记去,帮忙可以,不要陷的太深。你不会对老夫有所怨恨吧?”
孙元化笑道:“这怎么会?弟子不是那种宁为鸡不为牛后的性格。在大明弟子已经在兵部为郎中,以弟子举人身份能在中枢的兵部任官,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和记现在虽然风光,但毕竟和大明已经俨然是敌对了,将来的事还难说的很。可能弄到兵祸连结才会有个了局,弟子不想在将来的史书上弄成奸逆一流……弟子不是说孔至之,他是以农学为本,就算打仗也不和他有太多的相关。弟子可是兵学出身,打仗也肯定要被重用,实在名声相关啊。”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徐光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接着又是大为皱眉,说道:“现在的这局面,也确实是相当的难弄了。和记灭掉察部,京师人心惶惶,惟恐数月之后就传来和记南下的消息,现在很多人也对和记还有张瀚充满敌意,认为他是曹操一流的人物。和记的形象现在委实不算太好,孔至之人们批评的还不多,都觉得他是研习农学的呆子,如果你也在草原上,我们的处境就不太妙了。”
徐光启当然不是单枪匹马,他是翰林出身,并且资历极老,又在农学算学兵学都有自己的一套,门人弟子很多,最好最出色的就是孙元化和孔敏行等人。徐光启本人也很有可能入阁,将来会形成自己的政治势力,如果他的门生都在北边替和记效力,那徐光启毫无疑问要狼狈的多。
“除了番薯篇,我还在重新整理荒卷。”徐光启指指眼前堆积如山的卷宗,说道:“荒卷是大工程,恐怕老夫要拿出全部的精神来弄才行。”
孙元化有些懵懂的道:“老师的意思是要学生来帮忙?学生在农学上委实不如孔至之他们,差的远了。不过,荒卷确实要紧,近来有几个从陕北过来的地方官,听说老师的荒卷中收集了四百多种可以食用的野菜野果和树木,他们大感兴趣,还想求学生向老师讨要。学生都推掉了,简直荒唐,地方官不想着保地方平安,却想着给百姓吃野菜么。”
“你这是糊涂了。”徐光启原本对眼前这迟钝的学生有些失望,这时就更加的不满了,当下板着脸道:“老夫写荒卷为什么?十八卷的荒卷为的就是叫百姓在荒年不至于饿死,最少能寻摸着能吃的东西,不要被饿死或是毒死。地方官能想着替百姓备荒,在老夫看来已经算是好官了。你回头把他们任职的所在写过来,老夫叫人把荒卷分别抄一套送过去。”
“是,学生一时思虑不周。”孙元化在恩师面前还是相当恭谨的,那恶劣的臭脾气和技术人员的死硬性格在老师面前并没有显露分毫,他抱拳道:“老师请放心,学生一点把这事给办妥。”
“甚好。”徐光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和疲惫夹杂的神色。
荒卷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东西,里头记录了四百多种可以在荒年吃的各种野生的食物,还有一些应急又不至于致命的办法。
生活在几百年后物质极为丰富时代的人们是难以想象的,在明末这个时候,人们有时候连浆糊都可以刮下来煮了吃掉,在后世很多常见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很难得到的,特别是高热量的可以维持生命的食物极为难得。
平时食盐和油脂摄入是严重不足,以杂粮果腹的人们一旦面临饥荒,很快就会瘦成一个骷髅模样的生物,在这个时代,一个成年男子一天最少需要吃三斤以上的主食才能维持体能,并且用摄入不足的热量来维持劳作,赚取养活家人的收入。一旦遇到荒年,很多普通的家庭毫无储备,很多人一旦开始挨饿就会迅速干瘪下去,在短时间内就会死于营养不良。
事实上就算是进入二十世纪乃至二十一世纪,饥荒仍然是困扰人类的一大难题,在富裕地方的人们可以随意浪费食物,但在穷困地方的人们则死于饥饿,这是一种残酷的笑话,叫人笑不出来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