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指尖支着额角想了想:“岳兰芽虽有这智慧,却没这本事。长乐死后你也验了,查不到具体的死因对不对?这种死法,朕看倒像是下了蛊。这本事只有小六会,岳兰芽是怎么都不会的。”
怀恩一听,面色更有些发白:“可是长乐死在半年之后……这蛊究竟是当日在辽东的时候,司夜染已经下好了,还是——他死后?”
难道司夜染根本就没死?可是怎么可能!
皇帝闭上眼睛,倒是淡淡轻哼:“你觉得,小六是真的死了么?”
怀恩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捣头如蒜:“怎么可能没死?此事事皇上交待的差事,微臣亲自安排了凉芳去办。凭凉芳对司夜染的恨,怎么可能没死?”
“再说司夜染的尸首是微臣亲自验的,分明肚烂肠穿,死状跟曾诚当日一模一样!皇上也说过,这百花蛊无法可解,唯有身为大藤峡公主的吉祥体内的蛊王。可是当日也是为了护着皇上,司夜染不是早就设法将吉祥体内的蛊王毁了么?”
怀恩又仔细想了一回:“微臣也曾担心司夜染会不会将那蛊王留在自己身上,可是大藤峡的规矩,那蛊王只能养在大藤峡最高贵的女孩儿的身子里,且那女孩儿一旦婚配,就失效了,所以怎么都不可能啊!”
皇帝这才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望着怀恩。
正是因为当日司夜染死状惨不忍睹,肚烂肠穿,所以他才同意急急火化了。
而后来兰芽要求要见尸首,皇帝才没有答应。只因兰芽见过曾诚的死状,皇帝不想叫兰芽知道司夜染也同样死在百花蛊之下,否则兰芽就会明白许多事——譬如曾诚真正死在谁的手里,以及他这个皇帝一旦下了决心,对司夜染能有多么的狠!
皇帝叹了口气:“怀恩啊,你说小六的尸首是你亲自验的,死得肚烂肠穿……你办事,朕是放心的,只是朕实则也始终还有一个怀疑:那尸首恐怕不仅是肚烂肠穿,便连面目四肢也被那蛊虫吃得千疮百孔了吧?”
至于后来的什么火化,凭小六在宫里这么多年的经营,想要买通几个惜薪司或外安乐堂的小太监,简直是易如反掌。就连那个曾经乖乖去给小六净身的刀子匠王顺儿,那个当年曾经亲手给怀恩净身的、在宫里呆了几十年的老东西,不是也在听说了司夜染死后,竟然也一根绳吊在门框上自尽了么?
这宫里的人心啊,有些看似是在他这个皇帝手心儿里的;可是他们究竟向着谁,就连他都不知道。也许在那些人心里,这天下真正的主人,永远轮不到他这个孤单坐在龙椅上的人来当啊。
怀恩点头,可是随之心下也是狠狠一震:“所以万岁担心,那不过是司夜染设的一个局?可是怎么可能?百花蛊无解啊!”
皇帝叹了口气:“算了,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说‘司夜染’在这世上活着还是死了,朕又有什么好在意的?朕只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建文皇太孙’死了就够了!”
皇帝抬眸望向殿外煌煌天地,心下无声呐喊:“只要天下都知道‘建文皇太孙’是个真正的太监,不可能有后;只要天下人都知道‘建文皇太孙’死了,那这天下,这大明的江山……便终于稳稳地只握在朕和朕的儿孙手里了,再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抢,再不用担心一早醒来会发现自己被人指着鼻子叱骂‘篡位窃国’!”
怀恩望着皇帝,迟疑道:“可是……倘若司夜染他没有真的死呢?皇上,咱们又该从何找起?”
皇帝闭着眼,悠然一乐:“不用找了。朕说了,‘建文皇太孙’已死,至于司夜染,他活着还是死了都不要紧了。只要朕手里还攥着岳兰芽,那朕便可放心,这一生一世‘建文皇太孙’绝不敢再活着出现在这世上;而他也注定了再无子嗣。”
只要这一辈子死死将岳兰芽攥在手心儿里,小六那孩子啊就一定会投鼠忌器。后来这几年他的做法已经说得明白,为了岳兰芽,他是真的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放弃,所以只要岳兰芽还在手里,小六那孩子便只会让自己彻底消失在人间,什么都不会做了。
所以这一生一世,他绝不会让岳兰芽离开他身边。女扮男装又如何?不是太监又怎样?他依旧让她好好地当她的乾清宫总管太监,这一生一世就都留在他的乾清宫里,活在他的眼前儿,哪儿都去不了。
为了这一天,他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甚至从他们年幼的时候就开始筹备,走到今天,终于得来了他想要的局面。他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
至于岳兰芽和秦直碧的婚事……这也早就是他指婚的。他是这天下的君主,他说的话便是金口玉言,谁也不准改。便是建文皇太孙,也不准更改。所以岳兰芽终于嫁了秦直碧,岳兰芽也只准嫁秦直碧。
他会紧紧盯着他们的关系,只待岳兰芽生下秦直碧的孩子,那么就更好拿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