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头去:“尹兰生,给我讲你从小到大的事。”
兰生,兰生,当真觉得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好。她既然就是兰伴伴的女儿,那他便必定要知道她的过往。她出生在何处,她如何长大;当然更要紧的是,她从小到大都见过哪些人,听过什么话。
事到如今,皇帝心下已经隐约怀疑起当年司夜染和兰芽的身份。只是以他现在年纪,还轻易不敢想到司夜染本人就是建文皇太孙,能想到的也只是司夜染和岳兰芽都是建文余部,是奉了建文余孽的命令,埋伏在宫里的人手罢了。
于是这一问,是他对固伦本人经历的好奇,也是为了江山永固。
固伦便皱眉:“皇上这样大半夜的来,都只为了问我那些往事么?那当真没意思
,皇上还是放了我去睡觉。”
皇帝恼得咬牙:“朕也不想!朕也想与你说些高兴的话儿,是你总冷着脸对着朕,是你不肯说叫朕欢喜的话!”
若她肯你侬我侬,若她肯从了他……这样的良辰美景,他抱着她还不足,哪里还有闲工夫说话?!
只是她不肯,只是她这么时时刻刻防备着他!
固伦只能叹口气一婚到底,高冷男神又来了。这话这么继续说下去就又没意思了,她不想说了。
皇上是皇上,是月月姐姐的夫婿。不能再有别的了。
固伦便歪了歪头:“那……我给皇上画像?”
从小看着娘,每当娘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是画画儿。娘说画儿也可以说话,画儿也可以帮人廓清许多思绪。她虽自觉画工比不上娘,可是好歹会画。
皇帝拗不过她,便也点了头。
这样的长夜相对,她一笔一笔将他描绘下来,想来她心里也是专注于他的,于是心下便也觉得舒服。
红烛摇曳,一对少年男女便隔着一张桌这样相对。她每当抬眼,他的目光便也随即缠紧了她。两人目光绕缠一阵子,直到她红着脸垂下头去,继续描画。
他的心里便又是那种熟悉又新鲜的苦苦甜甜。
时光这样过得柔缓而又漫长,直到这一日皇帝忽然收到了李朝的上奏,说王李隆已到了大婚的年纪,奏请朝廷准许开始王妃拣择。
因是李朝的事儿,皇帝虽然没放在心上,却莫名地在夜半与固伦相对的时候,信口提了一句。
没想到固伦手里的笔登时就跌落下来,笔尖触到画上,落下了一团大大的墨迹。
皇帝全无防备,这样看着便惊住:“你怎么了?”
此时的固伦早已心乱如麻。
自从眼睁睁看着这位大明朝的皇帝要有导引女官的时候,她也已经在心下暗暗担心过李隆。不过那时候也只是担心啊,还没有听说有什么消息。
却不成想,这消息忽然就来了,快得叫她都来不及防备。
她努力收拾心绪,几番想办法搪塞,却发现嘴唇都是颤抖着无法拢成合适的形状,于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少年皇帝面前攥着手,身子一径地轻颤。
皇帝吓着了,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手很有力量,也很暖。她得了些支撑,这才勉强地抬眸一笑:“这天下的君王,原来都是一般的。”
小时候在景福宫里,自然早就听过那些尚宫们说过,什么世子关系国祚,所以身为君王就应该多多诞育后嗣,这也是君王的责任。而为了多多诞育后嗣,君王就应该多纳后宫,而后宫绝不可善妒,因为这都是身为王和王的女人们对家国社稷的义务。
她那时候小,便故意扮着鬼脸冲李隆说:“听见了吧?将来就会有许多许多小姑娘一起陪你玩儿了。”
那时候李隆年纪还小,地位还不稳固,所以身边也只有一个固伦陪他玩儿。
可是李隆听了却恼了,一把攥住她的手:“我谁也不要,我只要你一个!”
言犹在耳,虽然那时候年纪小,说的不是什么男女的感情,而是说的童年玩伴;可是……如今,就连李隆也到了后宫拣择的时候,也到了要故意装作忘了曾经的许诺,然后为了他的江山和王位而接受众多女子的时候了。
她抽着鼻子努力地笑,果然这天下老鸹一般黑。妈蛋,无论是这大明的紫禁城,还是李朝的景福宫,她哪个宫也不呆了,她要跟爹娘浪迹天下去。
---题外话---【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