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湘笑而不语。
早有小厮去王安贵处传了信儿,王安贵乐得整晚没睡好觉,一个人把家里那点儿破破烂烂的锅碗瓢盆儿都打了包,美滋滋地把这事儿告诉了小书。
小书脸上一点儿欢喜劲儿也没有,只是摇着头喊:“我不去,我不去,这是我家,我哪也不去,我告诉大姑去!”
王安贵蹲在地上,急着去抓小书的手,奈何孩子跑得太快,他身子一栽歪,整个人跌坐到地上。
翌日,夏湘将箱笼衣柜翻了个底儿朝天,找出件儿月白色绫袄,外头罩着绛红色柿蒂纹刻丝褙子,又唤来采莲将卝发梳的规规整整,这才舒了口气:“采莲,你留在院儿里。若周先生来了,就去厨房把昨儿晚上留得卤煮丸子热了给他。”
采莲点头应“是”。
夏湘出了院门,采莲为夏湘打帘,夏湘踩着轿凳,小心上了马车,乳娘和碧巧跟着鱼贯而入。两个婆子站在马车左右跟车,花农张伯坐在车厢外扬鞭拍马。
马车在狭窄的乡间小路缓缓而行,掀开帷裳,可见远处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夏湘望着远处的稻田,笑着问道:“乳娘,今年雨水还算丰沛,收成不会差到哪里去罢?”
乳娘叹了口气:“雨水再丰沛,也耐不住这土里不长粮啊!”
夏湘不解,乳娘叹气:“这地界儿不止缺水,土地也贫瘠,多少年了,收成就没好过。今年雨水多,好歹能混上口饭,够吃不够吃都两说,要说余粮,是一点儿也存不下。”
还真是穷山恶水!
夏湘不由感慨,想起前世的袁隆平,想起农药杀虫剂,只恨自己前世没学点儿农耕方面的知识。
马车行了约半柱香的功夫,便停在了乳娘家门口儿。
乳娘和碧巧率先下了马车,服侍夏湘下了车。夏湘抬头打量乳娘家的小院子,乳娘微微脸红:“院子太破败,污了大小姐的眼。”
“乳娘说得哪里话,我又不是个矫情的。”夏湘轻声嗔了句,便迈过院门,朝院里走去。
乳娘的男人王安贵听到马车声,猜到自家媳妇回来了,忙弓着腰出了屋子。结果一抬头,就瞧见穿着绛红褙子的小夏湘。王安贵蓦地一愣,不知如何开口。
正此时,王安贵身后传来震天价儿的叫骂声:“……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了,那小娼/妇说带走就带走?你个窝囊废,娶了个小骚蹄子就直不起腰了!这些年谁天天给你做饭?谁给你洗衣裳的?我是你姐姐,又不是个老妈子!如今倒好,那个不要脸的在外面混够了,回来……”
骂声戛然而止,大姑子走出房间,看到院子里站着个衣着体面,富贵袭人的小姑娘,硬生生将嘴边儿的话咽了下去,脸上也变了颜色。
她勉强将目光从夏湘身上移开,瞧见了夏湘身后的弟媳,一时恍然大悟,想来这小姑娘正是夏府那个痴傻嫡小姐啊!
有邻居站在各家院儿里,踮着脚,朝王安贵家里张望着。夏湘朝碧巧点了点头,碧巧提着两罐子酱黄豆,给两侧邻居一家分了一罐,客气说道:“小姐出府匆忙,带的东西不多。这是府上妈妈们做的酱黄豆,味道比外头铺子里卖的要好些,小姐多带了几罐子,特意吩咐我带着,给孙婶儿的左邻右舍尝尝鲜,也多谢大家伙儿这几年来的帮衬。”
左右邻居都有些脸红,却也伸手接了罐子:“大小姐有心了,大小姐真是宅心仁厚……”
夏湘听着赞美,脸上只是腼腆地笑着,然望向大姑子时,双眼却越发明亮了起来。看看左右邻居欢喜的表情,想来,今儿不管是动嘴还是动手,传将出去自己和乳娘都不会落了不是。
大姑子心里冷笑,这等收买人心的手段,真是入不入流,可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屑与不满。
编织阴谋,勾心斗角本就不是夏湘的强项,夏湘喜欢直接、简单、粗暴的方式,所以,她带了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
院子里冷了场,大姑子和王安贵不知说什么好,连请安都忘了。
小书哭着从屋里跑出来,夏湘的目光离开大姑子刁钻势利的嘴脸,朝小书望去。
入眼是个皮肤有些微黑的小男孩儿,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个子并不高,还没有夏湘高,看着也不壮实,不若夏湘白白胖胖的。脸上的眼泪儿干净透明,眼睛里闪着一丝畏惧和担忧。
“小书,”夏湘蓦地笑了,脸上散发出夺人的光彩:“你就是小书?”
小书止了哭声,站在那里怔怔望着夏湘。
王安贵回过神来,轻轻拍了下小书的背:“大小姐问话呢,你哑巴啦?”虽是训斥,听起来却软声细语。可小书还是没说话,转而跑到他大姑身后躲了起来,害怕地望着夏湘,不敢言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