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银须，满面皱纹，他确实已经太苍老了，苍老到随时可以死去。而她却一直以为他跟她一样，可以肆意挥霍时光，此刻耳畔还停留着他慈祥宠溺的声音：

“殿下韶华依旧，而老朽却已华苍颜！”

是啊，他们相识于他七岁那年，重逢则在他八十岁这年。这么多年，是他承载了她的时光。

她靠着他坐下，替他捋好眼前被打湿的刘海，整理好胸前被吹乱的衣襟，轻靠着他，轻声道：“敬苍，你可知道，我是恨透这时光！”合着雨水的眼泪，潸然而下，她脑海里还清晰浮现着他们前一天夜里相见的情形——

那夜，月色透过高台上罗帐漫卷，倾下满城明光，透过层层落纱，如潮水般翻腾。风撩动着她的裙摆，扰乱她满头长，她的思绪被夜色吞噬，无意，无已。

背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是冯道微。他提着一盏飘摇的马灯，步履蹒跚地缓缓拾阶梯而上。

近身后，他将白色的披风往她身上一披：“岭南夜深露重，殿下需保重！”说时，苍老的双瞳在月光里泛起清澈的水光。

她轻轻颔，目光投向无边的黑夜，无声叹息。冯道微轻声问：“殿下，若有不解之事，可说与老朽听，老朽定能为殿下解愁。”

浓郁的夜色掩饰不住她眼里无限的凄然，她问：“敬苍，我们是不是已经回不去了？”他沉默许久，才回答：“殿下，老朽身为吾族四辅之一，定当竭力助殿下守住城国，世代千秋不息！”

她伸手掠过罗帐白纱一角，头也不回：“然，能守如何？不能又如何？”

老人沉默着。

山下村楼里有人浅浅吟唱：“风惜他乡之明月，雨尝近身之凄苦，少年莫诉轻离别，老大空留悲春秋，南山唱罢，北风和之，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歌声如云似烟，似远还近，似近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