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兴言的这个同年姓周,住的地方倒是不远。
周举人早就听说过高文的名声,读过他的试卷,知道他前程必然不小。见了这个后起之秀也很客气,不敢以前辈自居,笑道:“早就听说过高尔止的名字,可惜啊可惜。”
高文大奇:“敢问前辈可惜什么?”
周举人长得白胖,一身黑色绸衫,圆团团做富家翁状:“可惜尔直你府试那关考砸了,没能拿到头名案,否则童试三关皆是第一,得了小三元,名声一下子就起来了。今后无论是去参加乡试还是会试,对你都大有好处。考官就算看你的文章不顺眼,要将你拿下来,也得斟酌斟酌。”
高文呵呵笑道:“科举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世界上的事情怎么能尽如人意,总是有些缺憾。”
“你倒是豁达。”周举人点点头,又道:“其实不要紧啊,只要乡试中了式就好,这才是科举的关键。对了,尔止你准备得如何了,知道这科场的讲究吗?”
高文:“正在温习功课,正要请教老前辈。”他心中一动,这个周举人可是经历过乡试的,听说当年名次还不错,问问他没准有所收获。
周举人看高文生得仪表堂堂,很有好感,就笑道:“其实,你就算文章写得再好,若不懂得如何考试,说不好一样坏了事情。这卷子怎么作,却有不少讲究。”
高文忙提了精神,竖起耳朵听去。
周举人:“科举说穿了就是拼谁的八股时文作得好,三场乡试,第一场的三道《四书》文最是要紧。如果这三题作得好了,即便后面的《五经》文和策论、试贴诗写得再臭,一样过关。毕竟,考场中有四千多五千考生,每人十篇文章,加一起就是四五万篇。同考官才十八人,每人几千篇作文,如何看得过来。所以,通常来说,同考官只看你的三篇《四书》文,若作得还成,就将卷子推荐上去。反之,若是这三篇文章写得好好,就算后面的写出花儿来,你也没得机会。”
他在商场中浸多年,可骨子里还是个书生,见到同道,顿时来了谈兴,继续说道:“至于这三篇文章该如何作,也有不少讲究。”
高文一震:“还请周老先生为后进解惑。”
周举人哈哈笑道:“其实啊,这同考官阅卷的时候,碰到责任心强的那种,或许能够认真地将三篇文章读完。若是遇到那种随性的考官啊,说不好只看你第一篇文章。所以说,这三篇《四书》文的第一篇真是关键,真真是一文定终身。所以,这第一题必须做好。”
高文瞠目结舌:“只一篇文章就能决定举人功名,这才太……”
周举人:“当然,为了稳妥起见,同考官有的时候还会将第三题抽出来看看。如果还是第一题的水准,那就没有问题了。所以……”
高文:“所以?”
周举人:“尔止你现没有,我辈写文章的时候若是情绪一来,那真是思如泉涌,怎么写怎么写。反之,那才是下笔艰难。所以,进考场之后,趁着还有精神,咱们得赶紧将第一题作完,然后再作第三题。到第三天的时候,多半已经累坏了,写得头疼了,这才去作第二题。这一题反正不少考官也是不看的,就算写得差些,也不打紧。”
高文听得恍然大悟性,他还真没想到这科举考场上还有这么多讲究。就站起身来,长长一揖:“多谢周老先生指点,叫晚生茅塞顿开,若有将来,绝不敢忘记老先生的提点。”
周举人忙一把将他扶起来:“不敢,不敢。”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高文就谈起西安马价翻了一番的事情。小心地说自己也有些积蓄,若这生意真做的,道不妨扔几千两银子进去小身手,还请老前辈指点一二。
周举人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过是有人大量购马这才将价格哄抬上去,等得几日那些人买到足够数量的马匹,外地马一来,价格自然就落下去。尔止你这个时候入场,只怕要亏。咱们这些做骡马生意的其实是不希望看到价格暴涨的,毕竟生意的事情讲究长久,细水才能长流。一笔两笔的价格变动固然可以赚上一笔,却不长久,实际上意思不大。”
高文小心地问:“敢问周老先生,究竟是谁在大量购买马匹?”
周举人:“还能是谁,自然是各地的马场了。听说钦差徐珵大人正在调查陕西马政,马场亏空得厉害,就连提刑司的一个姓袁的佥事也被抓捕下狱,这后面还不知道牵涉到多少大人物。这些人啊,往日上下其手,贪墨马政补贴的时候吃得脑满肠肥,现在高价补栏也是活该,是得叫他们吐点出来了。说句实在话,我这几日也小赚了一笔。”说到这事,周举人神色中又是鄙夷,又是得意。
高文心中巨震:果然是他们!
周举人:“可叹补足军马数量之后,徐钦差也拿他们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