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日长可是二甲同进士出身,后来又选了庶吉士,文章老辣,在翰林院中也是个辞章快手,颇有名气。他人到中年,在翰林院中也算是年轻人,身上带着一股隐约的傲气,一向不轻易赞人。
今日却一连说了三个“妙”字,却是少见。
李祯心中好奇,接过那份卷子看起来。这人的文章写得倒是不错,第一题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寻常。估计他作的时候也被这种简单的题目弄得头大,不知道该如何写出新意来。但到第三题的《毋我》之后逐渐找到了感觉,文字逐渐轻灵起来,仿佛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写到第二题时,更是举重若轻,挥洒自若,才气尽露。
舒日常:“李公你看如何,这样的好文章竟然被漏过去了,毁了一个生员的前程,真真不可原谅。”
李祯是个宽厚长者,道:“你也不能够全怪杜知县,毕竟,这人作卷的时候进入状态实在太迟,第一题作得也不太顺。估计是杜知县看了一眼,就扔到一边去了。”
舒日长冷冷道:“懒政难道没有错?”
李祯不接这个茬,只道:“老夫再看看这人后面两场的文章作得如何?”
这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咦,这人不错啊,是个有才的。说不好要进前三,好好好,好文章!”
听到他这么夸奖,又说要进前三,舒日长也吓了一跳,他推荐此卷的时候,只看了第一场的《四书》题。
就围过去,定睛一读,这才抽了一口冷气。
此子不但《四书》题作得极佳,就连后面的《五经》题和策论、试帖诗也写得非常好。所有的题材在他手下,都使得圆熟融通,真真是一个全才。可想,他在读书的时候涉猎之广,用心之深。
“是可以进前三了。”
“日长,你来些推荐语吧……不。”李祯摇头:“还是老夫来推荐,这种卷子不给个好名次,良心上也说不过去,你继续审卷。”
等到推荐语写完,李大主考将卷子递过去,征求舒日长的意见:“日长,你看这么写可好……日长……日长……你怎么了?”
只见,舒日长捧着一份卷子,身体正微微颤抖,如此一个正在打摆子的病人。可一张脸却微微红,眼睛里全是喜悦的光芒,就如同老饕看到美食,纣王见着妲己。
李祯皱了一下眉头,提高声音:“日长,说话!”
舒日长打着哆嗦:“李公,李公公公……本次陕西乡试的头名案说不定就要着落到这张卷子上面。拾遗拾出一份解元卷,我我我……我等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解元卷,不可能吧。国朝几十年,还从来没有搜遗搜出头名的前例,给老夫看看。”
接过卷子之后,李祯本打算随意扫描几眼,一目十行本是读书人的看家本事。可说来也怪,这一看却越读越慢。
这人的文章真真是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不能错过,仿佛一但漏掉,就好象是丢了什么珍宝。
渐渐地,他就沉迷进那雄浑质朴的气韵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完。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已经朦胧亮开,将最后一个字读完,合上卷子,李祯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这文章如何结束得如此之快,没看够,没看够呀!
是的,这文章写得实在太好,简直就是一代文章大家……不,宗师级的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