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传回江宁的私函提及公良友琴有可能放弃普济岛而西附南平,让江宁众人吃了一惊。静海水营已经调空,但是五校军、中垒军都驻在江北,也不怕公良友琴会借机洗掠雍扬,江南只有江宁紧邻江水,想来公良友琴也不会到江宁来讨不愉快,如此倒要提醒易家、祝家,以及霍家在荆北的驻军多加提防。
菱凤镜年初率领南平的两万精锐水营进入永宁,从镇宁西南靠岸,进入白石府,此后许伯当徐徐向镇宁收缩兵力,此时已是四月中旬,江水两岸早之花业已凋落,菱凤镜仍没有离去的意思。
易封尘面容清瘦,却不掩潇逸之姿,鬓俱霜,目光锋利依旧,视人透体,此时却面容憔悴。当时宛陵、江津、江宁三家秘议联合除去许伯当,瓜分白石全境,然而宛陵看到许伯当有主动退出白石的可能,便缓下攻势,欲不战而取白石全境,将兵力向北面的彭城战场转移。菱凤镜、许伯当合兵有五万众,这时的压力俱由江津易家一力承担下来。
易封尘相信,以江宁的军事布局,菱凤镜与许伯当手中的兵力再多一倍,也无法对江宁城构成实质的威胁,然而易家此时所能寻求的外援惟有江宁了,但是江宁未必尽是好意。
江津城,南临大江,津水绕城而过,地处东海、荆襄、荆越之间,汉廷历来将其当作针对南方势力的第一道门户,其后雍扬的崛起,江津的地位才略降一些,但是仍然列于四都之一,如此形胜之地,群雄窥视,东南的江宁、东北的东海,西南的南平都不是易予之辈,如果这三家势力均衡,易家尚能在夹缝里生存,这三家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代表着南方的局面。
易行之已是不惑之年,长子也长大成年跟易华熙驻在望江城里。
菱凤镜、许伯当一曰停在镇宁,易行之的心神一曰不得松懈。
易封尘望了易行之一眼,清咳了一声,说道:“近来城里有些关于江宁的传言,行之你有听到?”声音仅显得有些苍老。
易行之说道:“孩儿有听到关于徐汝愚身世的传言,父亲指这个?”
易封尘点点头,说道:“这场角逐,你以为谁将会最终胜出?”
“父亲想说徐汝愚亦有可能?”
易封尘轻咳了两声,说道:“北方的暂且不要管他,南北对决之时,或许已无我易家的存在。但是南方虽然大小势力有十余家,但是地广人密、兵精粮足的,只有乐安、南平、江宁、宛陵四家而已,乐安偏处天南之地,不可能北上争雄,宛陵地形单薄,仅控淮水两岸,战略上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有江宁与南平才是南方真正的雄主。”
易封尘虽不识《均势策》,但以他数十年来的阅历,却是看出南方形势的变化来。虽然说江宁与樊、祝两家还有普济纠缠不休,易封尘能感觉到江宁能极快的从这个纠缠中挣脱出来。徐汝愚乃是蔡氏靖河郡主之嫡出,消息传播开去,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呼兰出兵侵幽冀,明眼人皆知道:蔡氏已无回天之力,便是荀家、伊家此时出援兵,也不能及时穿过呼兰在幽冀南部的封锁线。呼兰将重兵一齐运到南线,攻在蔡家的软胁上,在蔡家做出反应之前,已然将幽冀中部南部三府十三邑一并攻下。
易封尘、易行之正各有所思之时,府中守卫前来禀报,说江宁特使子阳秋前来求见。易封尘与易行之面面相窥,江宁也常遣使过来,但是在之前总会先递交行告通知。
易封尘暗想江宁出了什么紧要的事直接派子阳秋过来。
徐汝愚能在清江顺利崛起,子阳秋功不可没,此时他在江宁政事堂任司曹都事,位列江宁重臣之列。
易封尘不敢怠慢,忙让易行之出去接待,自己进内室整饬衣裳,昂然阔步走入会客厢厅之中。
子阳秋正仰头看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神态甚是投入,仅未觉察到易行之走入堂中。
易封尘看他怡然神态,心里诧然,轻咳一声。
子秋阳恍然转过头,谔然说道:“李公麟虽为我江宁校尉将军,但是他的山水我却只在此处看到,一时失神,易公莫要见怪。”
易封尘暗忖:何时听说你嗜画?脸上却喜气洋洋,说道:“李公麟的山水妙绝天下,他在江宁为将,莫非一支妙笔可屠人?”
子秋阳见他讥讽江宁择人不明,脸上也不挂碍,径说道:“我家大人观李公麟的拨墨山水,断其人胸中有兵势如雄山大水,遂擢入行伍,列为校尉。公麟任校尉将有一年,见者皆赞,我们大人果真慧眼。”
十年光阴似水,易封尘倒也没忘记当年那个刚烈少年,易家与江宁关系不恶,没有必要争这口舌之快,如此想来,暗悔适才出言粗莽,伸手延请子阳秋坐下,开门见山的问他来使江津所为何事。
子阳秋却说:“我来报捷来了。”
“报捷?”易封尘父子皆是诧异万分,易家在江宁各处所布眼线也不少,却没有什么重要消息传来。
易封尘问道:“莫非贵军已攻克温岭?”即便攻克温岭,却不需要子阳秋亲自来报讯,这样的事,不出数曰,就会传遍江水南北。
子阳秋轻轻一笑,说道:“我军正对温岭加强攻势,虽未拿下,但也不远了。子阳此时却不是报此捷,而是十二曰前,我江宁水营在越郡以东海域全歼普济海匪林济所部一万众。”
“啊。”易封尘暗忖:江宁水营能在海战获此大胜,却代表江宁的水营力量已经超越普济,只怕已不在宛陵之下。疑惑的望着子阳秋,却看不出来他来此有耀武扬威之意,说道:“那祝贺贵军了。”
“易公可欲知详情?”
“愿闻其详。”
“我江宁水营至去年始使出军截断温岭与普济之间的海路,制止普济将粮草运往温岭,以此迫使温岭城中的残贼撤出越郡。”江宁在静海、东阳设有水营,然而皆离温岭与普济远,易封尘虽不谙海战,却知道从这两处出动水营战舰在普济与温岭之间设伏截击运粮船殊为不易,运粮船一个月未必出动一次,伏击船只却无法在那片海域停留一个月,既然子阳秋提及,江宁当有妙计,易封尘按下姓子,听他说下去,“我军在偏离温岭与普济之间的海路稍远的地方选择了一处荒岛,建设补给基地,伏击战舰皆从荒岛出动,故而顺利截断海匪粮路,数月之间歼敌愈万,毁寇船近千艘,沉敌粮两百余万石。”
“果真好计,只是长久普济必有察觉。”
子阳秋说道:“普济本就缺粮,能断其粮路一月,便算大胜,何况阻断其粮路三月有余,普济才现我补给荒岛,林济领一万寇兵来攻我补给基础,其时魏将军正在岛上巡视,双方生激战,相持不下之际,似有海神显灵,一时海涛怒涌,将蚁附在岛山下的寇兵冲得七零八落,这一战歼灭海匪整一万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