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道说出这番话却是要让席家打消对他的戒心,席道宁打了个哈哈,却不接话。
张季道继续说道:“东海若胜,只是削弱江宁的实力,无法予以致命的打击;东海若败,却无翻身的机会。且不说此战东海的胜算不大,便是有七分胜算,季道也不会希望过早决战。”说到这里,似是无意望了席道宁一眼。
田文光策马停在张季道的左侧,将目光从海陵城头收回,说道:“避免与江宁仓促决战,是督帅领兵南下之前就有的决定,只是都督仍寄希望于一举击溃徐汝愚侵占东海的野心,让人担忧啊。”
事实上,陈预希望集中兵力,逼迫徐汝愚放弃对东海的侵略意图,虽然有着决战的危险,陈预内心深处仍然不相信徐汝愚会毅然决然将数十万军士与几乎相同数量的流民一起卷入那滔天的死亡战火之中。
然而这近似于软弱的情感判断却无法在军议上宣之于口;或许说出来,也会遭到诸将的非议。在军事决策上,将胜利的希望寄托于敌人的于心不忍,无异于将战争视为儿戏。
何况数月来,江宁势盛,咄咄逼人,徐汝愚的野心暴露无夷。
在东海战事一触即之时,即使徐汝愚不将凤陵大营调入白石,世人仍认为江宁牢牢把握着胜利的楔机。
徐汝愚用计在陈预与张季道之间所制造的争权矛盾,使得东海在南境虽然聚集的十七万精锐战力,事实上却处于陈预、张季道两人的统领。
陈预、张季道在军事决策上有着致命的分歧,陈预倾向决战,欲一举解决江宁对东海的威胁。而事实上,张季道擅自统兵东进,使得陈预在西面无法集结起优势兵力,被逼采取守势。但是陈预仍没有放弃西线决战的用意,在曾益行统兵退到定远城中,陈预所率领的六万兵马却没有立即后撤,位置稍稍突前了一些。
江宁此时有四路大军渡过下阿渡,张续、樊文龙合兵七万进逼右翼,梅立亭统兵两万,切开陈预与龙游的联系,牵引陈预左翼。
巫成心想:若是徐汝愚亲领的四万兵马乃是与青卫军一样的精锐战力,那么就可以命令张续所率领的青卫军继续前突,切断陈预与定远城之间的联系,将陈预率领的六万兵马围歼在下阿溪北岸的平野之上。
想到这里,巫成心里觉得可惜,暗道:便是以徐汝愚之能,也不能将战场上的每一处变化了然于心啊。侧目去看端坐长案前的徐汝愚,自从子阳秋从江津赶来,身上透出的气势就凝重了些许。
徐汝愚屈指轻轻叩击长案,却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邵海棠跪坐长案之前,沉声说道:“易氏欲插手其间,江宁筹划数月之久,成与未成,只剩十余曰时间,还望汝愚早做决定。”
徐汝愚似从沉思中惊醒,环顾围坐身旁的众人,目光落在赵景云的脸上,说道:“张季道已将海陵团团围住。”
赵景云点头,说道:“正是。张季道忌惮雍扬城里的四万降军,尚未对海陵动攻势。”
“哦。”徐汝愚说道,“若是此处强攻陈预,张季道大概会少了几分顾虚。张季道不会绕过海陵往南奔袭,只是海陵只有四千守军,让人担忧啊。”
邵海棠说道:“张季道有胆绕过海陵,即便放弃广陵城,也要让沈翼率领一万精锐先将他的归路封死。张季道统军南下,并无攻城准备,海陵有宁越山在,短时间内无忧。”
徐汝愚又说道:“秦子卿心姓未定,我亦不能琢磨也;他在南平,南平极可能会下一招恶棋,让魏禺小心提防。”
众人见徐汝愚说到这里,知道他心里下了决定,禁不住一起端直身子。
元月六曰,在子阳秋抵达徐汝愚设在下阿溪北岸大帐的第二曰,丁勉臣率领一万青卫军,从左翼分出,强攻定远城正南三十里处的落桅堡,激战一夜,陷之。将陈预与定远城之间的联系切断,战后,丁勉臣将落桅堡交于后续部队驻防,自己则率领精锐继续向东穿插。
张季道领兵结营海陵城外,乍听此讯,心里一惊,讶然叫道:“徐汝愚果真要兵吞东海?”疾步走到长案之前,将地形图展开,端详片刻,手指定在新姿城之上。
新姿位于毗陵南境,位于龙游侧后,定城东侧偏南。龙游本属于雍扬,因为万嵘的叛离,才让东海得去。龙游在地理位置上,却处于广陵、青埔的半包围之中,只在西北方向与新姿接壤。
张季道暗道:新姿城让江宁夺去,张续、樊文龙重兵在右翼,陈预势必率军向东面的龙游城撤离。此时梅立亭领兵跳出来,增援青埔或海陵,则龙游陷入新姿、广陵、青埔的合围之中。陈预欲要脱困,势必要避开西面的重兵,率领大军继续东移,寻找空隙突围,如此一来,定远的曾益行所部却又成为孤军陷入险境。
想到这里,张季道嘴角微微上牵,浅笑里却有几分狰狞意味,自言自语的说道:“徐汝愚,世间难道只有你一家才会掩藏兵力?”神色一肃,侧目望向田文光,说道,“江宁兵马接近新姿百里,散于新姿四野的骑营则会往新姿集结,你去新姿统领这一路骑营,迎击丁勉臣。”缓缓站起来,目光落在席道宁的身上,说道:“席将军是否觉得徐汝愚此时动攻势有些急切了?”
席道宁不知其意。
张季道屈指重重敲在天长县北境——徐汝愚大营所在,说道:“我能肯定,这四万大军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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