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报旅顺战况激烈,建奴的大军仅在旅顺便多达十余万人,南四卫尚有驻守人马上万,运粮辅兵数万,总数已逾十五万,围攻旅顺已十余日,土城高逾城墙,据王廷试回报,建奴红夷炮多达四五十门,尚有小铜炮、大将军、弗朗机等各项数百,旅顺箭雨横空炮子如雨,登州镇战意昂扬不畏强敌,杀死杀伤建奴数千,但登州正兵营、左右协亦损失严重,太子少傅登州总兵陈新请增拨红夷炮、铠甲、弗朗机等合计三千二百件,军饷、粮草、火药、火箭、铁料、硝磺若干,另请调辽镇和天津水师过三岔攻袭牛庄、海州,牵制建奴人马。”
紫禁城的平台上,皇帝正在和内阁议事,今日来的有周延儒、温体仁、闵洪学、徐光启、梁廷栋等人,还是温体仁一派占多数。
干瘦的温体仁低声说道:“皇上,陈新已誓死保卫旅顺,声言宁死也绝不弃守辽东最后一片土,只要守住旅顺,我大明人心大振,臣请皇上征调边军入援,一战扭转辽东之局。”
梁廷栋说完后,递上一份登州的军报,崇祯好奇的接过,看完陈新写的那个头条,稍有些激动的连连点头,他看完对梁廷栋道:“陈少傅前几日上的奏疏,亦是如此写的,誓与旅顺共存亡,其实朕。。。”
崇祯突然停住,各位议事的大臣都静静等着,看皇帝到底是在犹豫什么。
“其实朕不愿陈总兵非要与建奴鱼死网破,但旅顺亦不能不守。”崇祯闭闭眼睛,睁开后盯着梁廷栋道:“此事要着急办理,户部、工部皆要通力协作,若有人推诿拖延,梁爱卿可随时来宫中面陈,朕绝不轻饶。陈新才在河南生擒紫金梁,斩杀流寇过万,献俘阙下都来不及,转眼就又回旅顺抵抗建奴,连喘气亦不得,总不能天下的仗都让陈新去打,铁打的人也熬不住。”
梁廷栋道:“臣明白,也知陈总兵的难处,物资会尽量筹措,但这边军。。。实在是无处抽调,陕西三边和固原要防备虎墩兔和套寇,路程也太远了一些,曹文诏等部在山西东南围困流寇,宣大三镇的人马亦是如此,这些个兵马都无法抽调,否则流寇便可能逃出。蓟镇人马需护卫京师,也不宜抽调,唯有一个辽镇,辽东巡抚方一藻近几日却连连上疏,称数万建奴在锦州附近出没,祖大寿连番求救,请朝廷边军援辽。”
崇祯一听祖大寿这个名字,脸色不自觉的阴沉了一下,不过只有短短瞬间,他很快恢复常态,宁远和锦州都是化外之地,说成国中之国并不为过。大凌河之战对祖大寿是一个重大的转折,这次战役似乎击破了他守城的信心,加上脱困时候杀死何可纲,虽有他自己的理由,但在法理上全然不合。所以他干脆摆出了军阀的全部做派,对朝廷传他进京的圣旨不予理会。
后金对祖大寿改用政治攻势,祖可法、祖润泽等人与锦州有私下联络的渠道,皇太极精明,这些人也不赖,他们知道目前的状态对关宁军最为有利,在明金之间得利,只要祖大寿在锦州屹立不倒,他们在后金也能得到优待。祖家军便维持着这样不攻不守的态势,祖大寿自然也不会轻易投降,他好好的锦州王做着,不会因为皇太极几句忽悠就投靠过去,无论皇太极说得多动听,也改变不了高级包衣的本质。而且无论后金如何吹嘘自己,他们现在也没有达到一个政权的形态,更像一个庞大的原始部落。
方一藻上任后也上过两次密奏,他选择性的挑了一些情形上报,都是些皮毛,实质性的东西不敢涉及,但崇祯是能猜到的,他调祖大寿进京就是一个最好的试探。不过就算知道了,他还不敢短缺祖大寿一分银子,以防那个天平转向后金,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庞大军镇在京师三百里之外,蓟镇和登莱就显得尤为要紧。
曹文衡在蓟镇搞了两年,基本把防线建起来了,这里的人马寻常是不调的。登莱则可以同时牵制建奴和辽镇,崇祯对旅顺的战略地位不甚清楚,他觉得旅顺比不过金州,因为金州是一个卫城,而旅顺只是一个千户所。虽然如此,但他对辽南的作用很清楚,就是同时牵制对京师威胁最大的两股力量。
几个阁老都知道祖大寿是军阀,不过这个军阀在京中还是讲规矩,该孝敬的并不短少,加上现在朝廷也对付不了,所以几人都知趣的没有深入这个话题。
崇祯对梁廷栋沉声问道:“旅顺已有十万建奴,方一藻说有数万建奴在锦州,兵部可有远行侦防,这数万人是从哪里出来的。”
“臣已派人赴辽镇查探,一有军情回来,臣立即回报。”梁廷栋顺手就一招拖延战术,他其实断定祖大寿是乱报军情,建奴攻旅顺必定是倾尽全力,绝不会派出数万人去对付不敢出城的辽镇,只不过大家都不会在皇帝面前说。
崇祯接受了梁廷栋这个说法,毕竟梁廷栋今年表现十分不错,他也没有当场给梁廷栋难堪。
“既是如此,就让方一藻也侦防清楚些,日后不要写些建奴数万的迷糊之语,让他当这个辽东巡抚,不是当个锦州的传声筒,建奴来了多少,他得自己探查明白,否则要他何用,内阁给他票拟时,将朕的这些话一并写进去。”
梁廷栋马上应了,他又说道:“九边都调不出来人马,旅顺暂时只得登州镇,不过臣已命天津水师、东江镇策应旅顺。”
闵洪学这时站出来道:“禀皇上,老臣有一事上奏,眼下烽火处处,登州镇东征西调,实在不堪使用。河南巡抚玄默上疏,要求登州镇留驻河南,前有徐从治报沂山匪患猖獗,亦是请调登州镇助剿。登州镇东征西讨损失惨重,光在河南便损失上千之多,而一镇之精兵实在家丁,据老臣所闻,登州镇所强者,便在于以戚少保之法所练家丁,此类家丁多为登州山民渔民,便如义务东阳矿工一般,仅登莱青三地最为淳朴敢战,几番下来已是不敷征调。如今旅顺连番血战,老臣只怕明年登镇便不堪战。”
崇祯轻声问道:“那闵爱卿的意思如何?”
“臣请在登莱新建一营伍,专征当地山民渔民入行伍,另派武官领兵,归于登莱巡抚治下,如此一来,亦可让陈总兵稍有喘息之机。”
崇祯顿时有些迟疑,陈新目前十分听话,但登州超强的战力却让他颇有顾虑,目前的规模是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了,他在担心辽镇的同时,也在防备着再出现一个辽镇。
皇帝这一犹豫,就表明他有顾虑,周延儒恰到好处的道:“王廷试转来登州抚标中营加衔副总兵耿仲明弹劾陈新奏疏,弹劾陈新在河南欺压标营,强占标营人头军功,甚或纵兵劫掠当地缙绅等事,臣以为,为陈总兵计,还是应当查个明白。”
崇祯示意王承恩去拿来,默默看完后也没有说话。他一直用登莱牵制建奴和辽镇,但谁来牵制登州镇,他却没有想好,王廷试一团和气,崇祯也不相信他能在镇内搞好平衡。
温体仁等人都不出声,梁廷栋咳嗽一声站出来,对崇祯恭敬的道:“皇上,枢辅大人忘记了一事,陈总兵亦上疏弹劾耿仲明,说他在河南之时不听调遣,半道只顾抢掠流寇军资,而致大军行踪走漏,使得原本该生擒的高迎祥、八大王等人逃脱,因而遭陈总兵多次斥责,他因此怀恨在心亦是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