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云征全身僵硬地握着方向盘,惊愕地瞪着眼球,从头到脚都僵直着,只有牙齿在打颤。就在片刻前,一枚子弹打飞了他头上的帽子,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烧掉了一半。
阮云征控制住自己,望向车外,就撞见几米开外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和一双比枪口还危险的眼睛。
言焓眸光平静如古潭,手中的枪点了一下,警告:“再动,下一枚子弹打穿你右眼。”
阮云征起先面如死灰,半刻之后,却恢复了镇定。
他竟扬起嘴角笑了笑,投降地举起手,被警察们扭了下来。众人这才看到他的裤管里在滴血,红涔涔的流到地上。他唇色灰白,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居然还耸耸肩挑衅。
言焓仍然黑眸沉沉盯着他,手中的枪并没有放下,对扭着阮云征的同事们说:
“放开他。”
黑子和林子愣了愣,依言照做。
阮云征看着言焓举起的枪口和那双黑漆漆的冷酷的眼睛,蓦然察觉到了不对,片刻前的镇静骤然烟消云散,他要干什么?
言焓一字一句,平静淡淡道:“阮云征拒捕,刑侦一队队长言焓,将其击毙。”
说完,他拉开了保险栓。
咔擦一声金属碰撞,让天地静了声音,失了颜色。
所有人在一瞬间惊呆,齐刷刷看向言焓。
却见他的脸在北风里冰冷得不像他!
阮云征明白了,刚才欺负警察不敢拿他怎么样的笃定早没了,顿时脚软地靠在车上,强定着忍住惊慌地四处看:“这么多人看着,我没有拒捕!”
言焓:“好。我们来赌。他们说你拒捕,我写份报告;他们说你没拒捕,我去坐牢。”
苏雅吓得心惊胆战,拦去言焓前边,瞠目瞪他:“你疯了?”
“我是疯了。”
他很平静地说:“我现在只想杀人。”
……
夏时消失后,
言焓很多时候,独自一人的时候,会忍不住想:
她被人抓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有没有男人欺辱她,折磨她;有没有人把她囚禁,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
他最心爱的宝贝,最心疼的女孩,是否被人当破布一样对待,是否被人当畜生一样凌.辱,是否被剔了肉削了骨头,被人切成一块一块,是否被吃了……
任何一种想法都让他生不如死,恨不得杀人,杀了全世界!
……
苏雅惊怔。
言焓失控了,他从来不会失控。
“言焓,”她眼中冒出了泪,“你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言焓看她半秒,唇角邪气地一勾,笑了笑:“也对,值得我杀的人,不是他。”他在笑,把枪收了回来。
苏雅浑身发凉,刚才言焓的笑,又阴又冷,仿佛释放着某种不可抑制的野性和邪气。
她莫名想起尚局说:
“言焓骨子里有股压不住的野邪,不太像警察。我很担心,夏时的那件事,会让言焓有天失控走上错路……”
阮云征大气不敢出了,软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之前放荡又无所谓的样子。
刑警们很快在他的车里搜到满是鲜血的水果刀、斧子,还有甄暖的粉蓝色内衣……
“我操.你大爷!”老白暴红了眼,揪住阮云征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一拳狠狠揍上去。
阮云征捂着发痛的脸颊,大骂:“你打人,我要投诉……”
话没完,老白又是一脚猛踹。
苏雅看得着急:“老白你别……”看看周围,“你们拦一下啊!”
谭哥和黑子他们全都不拦,连程副队也不阻止。
“言焓,这要出事的。”
言焓凉凉地笑:“老白有分寸,出不了事。打坏了算我的。”
苏雅:“……”
这时,远处救护车的鸣叫划破天空,刺耳又刺心。大伙儿静止一瞬,全纷纷上车把堵在路中的警车挪开。
言焓立在萧索的北风里,眼眸清凛地望着那闪着红灯的车由远及近,风一般从面前疾驰而过,又渐渐远去。
那辆车的里面是怎样一种情况,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
再次回到悦椿,言焓走在空空荡荡的地下停车场,忽然发觉,甄暖其实很有勇气,这样空旷幽暗的地方,一个女孩也敢来。
也果然是社会经验不足,太傻,太傻。
他推开工具室的门,痕检员们全低头在勘测,气氛憋屈而沉闷。
天色晚了,又避了光,屋子里黑漆漆的,地上放眼全都是血,经过特殊处理在黑暗中散着触目惊心的荧光。
地板上一滩滩一条条,墙壁上也四处飞溅着。
甄暖胖胖的栗色雪地靴倒在门边,绿色的围巾,浅蓝色的软呢大衣,白色的毛衣T恤全碎了,散落在各处。
言焓在门口站了几秒,终究没进去,拉上门退了回来。
他插着兜沉默无声地走回地面,笔直地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走下一级坐到地上,掏出一根烟点燃。
他坐在北风和烟雾中,望着沉下来的天色,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关小瑜提着勘察箱出来。
见言焓坐在门口,她擦擦红红的眼睛,走过去,鼻音很重地说:
“我问了最先找到甄暖的交警。他说……甄暖裸着上身趴在地上,身上都是伤,头上也有多处钝器伤……腹背还被捅了几刀。可……手里还抓着阮云征的鞋子。”
“嗯,知道了。”言焓低头,把烟摁灭在台阶上。
关小瑜擦擦眼泪,刚要走,想起什么又说:“队长,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说。”
“潘盼和孙琳的DNA序列是一致的。”
言焓没动。
“她们两个是失散的双胞胎。”她说完,又揉揉眼睛,跑开了。
言焓沉默,玩着手里的火柴,又点了一根烟来抽。
苏雅从远处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阮云征说了,他……到一半,被甄暖拿锯子……伤了那里。他震怒之下,拿锤子砸她的头。可能打了四五下。等她不动了,又听到几个交警喊甄暖的名字。他扔了锤子要逃。但……”
苏雅别过头去,忍住眼泪,
“甄暖抓着他的鞋子不放他走,他就……就捅了她两刀。”
言焓眯着眼,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看它消散在风里。
“苏雅,你现在别和我说这些。”
“我……”
“别说话。”他盯着夜色,“苏雅,别说话。你让我想说脏话了。”
苏雅心如刀割,眼泪哗地落下来,可他仍是不看她,不为所动,只有侧脸寂寥。她捂住脸,低低地哭:“对不起,言焓,你怪我吧。怪我不该呛甄暖,激得她这个时候来现场。怪我不专业。怪我……”
“不怪你。”言焓低下头,摇了摇,“怪我。”
“怪我不该让你进一队……也不该让她进C-Lab。”
……
天黑如墨。
开车回去的路上,联络员给言焓汇报:“言队,甄暖现在还在手术室。”
“嗯。”
言焓关上对讲机,打了个电话给老白,“林老师和秦姝手头上没事,让她们两个去医院看看。其余人继续坚守岗位,一切等结案再说。”
“好。”
他抬手挂掉电话,却看见通话记录的下面几行,还有甄暖的名字。
车窗外夜色流淌,言焓靠进椅背,拧起的眉心松不开了,耳朵里的声音也挥不去。
当时,他握着手机,在甄暖的那一声惨叫之后,还听到了很多别的声音,有阮云征断子绝孙般的嘶吼,还有很多。
比如钢铁砸在头上沉闷却清脆的声响,比如刀刃刺进身体那似泼水似裂帛的诡异声音,又比如,女孩口齿不清,气若游丝地一声:
“……千斤顶……”
她终究是找到了那“真正”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