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娴却明白不能就如此点头,试问正个京城中,到底有几人不慌乱,前朝难道不也是人心浮动。而宫中自然更有不安之人,万一京城城破,宫中能有几人活下来?所以本就胆小的袁佳珍这段日子不安至极,小儿最能感知周边的情况,因此连带着二皇子在她的影响下也多了惴惴不安。更重要的是周淑娴本人也是慌乱不安了许久,才会让纰漏出现了。
“所以说朕很失望。”朱由检不想多去责怪谁,这宫中的事情要论对错,当其冲必然要担责任的就是皇上,无论是哪种纰漏,都是皇上的疏忽。但是,袁妃与二皇子的病,周淑娴难辞其咎,“朕对你这个皇后的要求并不高,管理好三宫中的一切是很基本的事情。不管城外是不是来了后金大军,你只要在宫中一日,就应该做好这个皇后。朕不求你如同定海神针,让宫人们能够像是没事人一样。只是希望不要在这个时候忙中添乱,把应该看住的地方看住了。不过,很明显这次皇后并没有做到。”
周淑娴低下了头,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夫君从不会同榻而眠的女人。没有人告诉她兵临城下后明日会是什么光景,只能在每日求佛保佑太平。没有人在她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安慰她半字半句,她只能提心吊胆到天明。
朱由检看着周淑娴单薄的身形,心中却难以生出半分不忍。对着这个相处其实没有多久的皇后,他唯有一声叹息,世人皆苦,她周淑娴还能在宫中太平度日,她确实可怜,弱者的可怜。然而多不公平,弱者难道就一定要同情?那又有谁为了强者担心,有谁为了真的有性命之忧的雨化田担心呢。
人心都是偏的,朱由检自问实在难在那人生死难测的时候,为了一个外人担心。他的仁慈已经越来越少,能给出的真情也越来越少。这些都只属于朱隐之,朱隐之从没有周淑娴这个妻子。存在的只是朱由检的皇后。做到了皇后的位子,无论是愿与不愿,都是一个事实。
“朕从前就说过,你不是皇嫂,也成为不了皇嫂。你看看皇兄那里有一丝乱象吗?还是如同旧日一样太平。朕与你之间的夫妻情分,走不到你想要的那一份,朕认了这个错。然而从来没有哪个皇后是靠皇上手把手教的。大明的情况难道你不了解,难道没有看清这些年内忧外患的现状。”
话说到这里,朱由检也不再继续说下去,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周淑娴进宫之后只能说是无功无过。是因为自己不入后宫,不给她们任何的期盼也好,还是因为没有经历大风大浪,没有那份坚韧也罢,都是悟的不够。紫禁城里面,悟的不够,从来就是大忌。
“几个孩子明日就送到乾清宫来,平时伺候的人选一个跟着,省得用了新的人手一时不习惯。你与田妃也说一声,闭门安心,朕不希望再听到宫人心神不宁出了纰漏这样的问题。想来你也明白这个时候宫内见血,更加容易让人心慌慌。若是慈烁这里情况安稳了,把他也带到乾清宫来。”
“臣妾遵旨。”周淑娴看着朱由检随即就离开的背影,红了眼圈,这次他们没有争吵,但还不如争吵了。她做不好皇后,眼看着土豆过了今年,就要三岁了,这下皇上是必然要让孩子分出去过了,让她如何舍得。
***
第二日,朱由校也是听说了二皇子病了的事情,还特地去看了,然后就来了朱由检这里,看到了在房中专心看书的土豆,还有另一间房内玩着拼图的朱慈炤与朱芣苡,看来着几个孩子都好,他也放下了悬着的心。
“皇兄怎么来了,有事差人与弟弟说不就行了。”朱由检没有想到朱由校从实验中走了出来。知道他不光是为了来看看孩子们。
朱由校把王承恩赶了出去,关上门,“由检,你与我说,外面的战况究竟怎么样,这次撑的过去吗?我听说距离大军离通州不远了,京畿全面戒严了,到底打的一个什么战况?”
“皇兄,你放心吧,京营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虽然后金的军队离京城很近,但是绝不会突破这道放线的。”
“放心,我也想要放心。你皇嫂总说要相信你,但是我们也都琢磨了一件事。”朱由校脸上神情夹杂着一丝难安,却更多了一份豁出去的豁达,“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要是真的撑不住了。你就动身去南京,这里算是我守着,大不了城破了,一个脑袋。”
“皇兄,怎么可以这样说。”朱由检听后连忙要打消朱由校这种大义凌然的想法,“我说了没事,是真的没事。捷报也传回来好几拨了,估计再打一个月,到了腊月的时候,后金没有粮草,也只能退了。”
“哎——,我的话你要放在心上。”朱由校对于捷报这事情,信不过。以前被忽悠怕了,觉得下面人传话上来都掺着水分,“你不是我,我早就没有脸面面对地下祖宗了,大明的希望还要靠你。所以,由检能逃、要逃的时候,千万不能拧着,别与命过不去。”
说完,朱由校也不和朱由检多啰嗦,“我就是与你说一声。手上那本书我才写了一半,趁着这日子没到头,我得抓紧了。你走的时候,一定要把我的这些宝贝带走,日后定是有用的。”
目送朱由校的背影,朱由检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心头是难以诉说的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悲苦还是感动,连朱由校这个太上皇也不相信大明会赢,偏偏他认定是死路,还要替自己去死。朱由检低声呢喃着,“这是悟了。皇兄又何必在不用悟的时候,悟了。为了我,不值得,根本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