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仲竹一个激灵,睡意全消,史伯松已经在盘问下人,“谁来宣召的,请进来没有?”
“是养心殿的公公,大管家已经请公公在正厅奉茶。”
“竹哥儿……”
“知道了,哥,咱们走吧。”没等史伯松说完,史仲竹就放下吃到一半的早饭,又和自家两个小侄儿告别,叮嘱他们好好吃饭,才跟着史伯松一起到了正院。
来宣旨的是个不认识的小公公,态度客气,先见礼到;“奴婢给世子爷见礼,给史都尉见礼。”
“公公客气,公公圣命在身,我等怎敢受礼。”史伯松谦虚几句,迅速送上红封,小公公收下,更客气的说到:“史都尉,圣上急召,请吧。”
史仲竹也不啰嗦,早上起床,穿的就是出门见客的衣裳,也不在换衣整理,直接跟着小公公走了。
内侍宣旨,乘坐的是马车,史仲竹跟着上车,与小公公笑谈。“我出门日久,京中人都生疏了,先前不识得公公金面。”
“不敢当史都尉一声金面,奴婢两年前才调到养心殿伺候圣人。”小公公能揽到宣旨的美差,自然是有门路的聪明人,史仲竹外出游学快三年了,与圣人的联系一直没断过,龙案上至今还摆着史仲竹进上的牡丹,就是个傻子也不会得罪他啊。
“公公贵姓?”
“奴婢姓陈。”
“陈公公可是豫州人?”
“正是!”陈公公奇怪的看了一眼史仲竹,陈公公为了能进养心殿服侍圣人,在说话上也是下了功夫的,方言乡音都改成了官话,他可不信史仲竹是听口音听出来的。见陈公公好奇的眼神,史仲竹会意的解释到:
“陈氏源于宛丘,望于固始、盛于颍川,如今姓陈的人多是豫州人,况且我听公公说话鼻音重呢,豫州人多是这样。”
“史都尉好耳力。”小陈公公笑到。
“什么好耳力,听多了就知道了。我从豫州过的时候,开始总听不懂,待了几个月,慢慢才好些。”
“史都尉到过豫州?”
“可不是,从孟津、宜阳、永宁、新安一路往北,大半个河南都逛过。”史仲竹说到。
“史都尉到过永宁?”小陈公公紧张的问,他就是永宁人,灾荒年月,被爹娘换了一袋粮食,不是过不下去了,谁家会把男丁卖了。
史仲竹心中有数,也不多问,只讲永宁轶事,“是啊,永宁是个好地方,城中迎晖门、宣恩门、镇宁门、威远门,四门建有瓮城,瓮城外是护城河,开阔大气,虽不如京都气派,在北方也是少有的大气了。城中还有个玉皇阁,这玉皇阁阁内石碑记载,此阁建于唐贞观十八年,如今直隶也有个玉皇阁,就是仿建豫州永宁的。”
“是呢,是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史仲竹和小陈公公虽不是老乡,但说到乡土人情,听到乡音,小陈公公,心中也十分欢喜。
“要说永宁,我就爱吃那儿的豆腐,做法千奇百怪,当地还有个叫火勺的馍,硬得很,当地人却很喜欢吃。”
“火勺相传是秦始皇为了修长城,做的饼子,叫‘火烧’,后来传着传着就成了‘火勺’,很好吃咧。”说到家乡吃食,谨慎的小陈公公也忍不住插言几句。
史仲竹确定他就是永宁人,跟着话题慢慢说永宁的好儿。等到下马车的时候,小陈公公已经觉得史都尉见识广博、为人古道热肠了。怪不得圣人喜欢,就是对我这样一个奴婢也不见厉色,真是个好人呐!小陈公公忍不住这样想。
看着小陈公公眼含亲近的离去,史仲竹确定自己忽悠人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了,跟着高公公进了正殿,拜见圣人。
“免礼、免礼,出去一趟,倒学了些虚文。”圣人高兴的把史仲竹叫起,史仲竹名义上是在游学,实际上帮圣人看这这天下,就算圣人不是完全信任他,但想着史仲竹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君分忧,也忍不住多喜爱他几分。
“我在外面可想圣人了,想多磕个头都没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史仲竹本打算着煽情来着,一抬头,发现圣人老多了。圣人前两年的面容看着还想三十岁的中年人,如今到和实际年龄相符了,就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儿。
圣人见他说到一半就停了,知道自己的老态惊住了他,心中有些不悦,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尤其是一个手掌天下的帝王。
“圣人憔悴了不少,”史仲竹接过高公公手中的茶,奉给圣人,史仲竹真诚恳切道,“圣人怎不多保重身子,这天下万民都指着圣人呢!”
圣人见他态度诚恳,知道他是真正担心自己,如今肯想史仲竹一样有话直说的都不多见了,自己难道是个暴君,连句话都容不得?圣人也不想他曾经杖毙了一个说他老态龙钟的小内侍。“油嘴滑舌!”圣人嗔道。
“冤枉啊,这年头儿,实话都不让人说了。我在外面,总听到百姓说圣人……”
“说朕什么?”
“百姓可不把圣人叫圣人,他们叫皇帝老子,民间叫父亲就叫老子,百姓是把您当父亲一样尊崇孝敬的,您多保重身子,也让天下百姓多尽尽孝道。”史仲竹马屁拍得震天响。
“你哟~”圣人是个爱之欲生,恨之欲死的性子,如今看史仲竹顺眼,自然他说什么都觉得入耳。
圣人御极天下近四十年,倒头回有人在他面前说百姓叫他“皇帝老子”的市井粗言,能到百姓一句这样质朴的夸赞,比言官给他上万言折子都让人高兴。史仲竹陪着圣人着了一上午的话,又留了午膳,让外面观望的人再一次清清楚楚看到了史仲竹的圣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