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我只觉得心寒。”周尽欢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思路如此清晰,面对霍期,没有一丝一毫紧张,也不再有一丁点忐忑不安。
面前这个男人,曾经是她奉若神祇的人物。他就像古代那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在她面前的时候任何时候都完美得似水不漏。
她一直自卑,也觉得能被他看上真像一场梦。如今看来,也确实是一场梦,一场让人害怕的噩梦。周尽欢肚子里藏了一肚子要骂人的话,最后却都冷静地咽了下去。倒不是她不想骂,而是觉得这样的骂并没有什么意义,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无法挽回,骂了也不觉得解气。
“所以从头都是假的,对吗?”周尽欢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心里已经慢慢明白了这一切。
“宋演来公司第一天就主动和你说话。”霍期笑了笑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听他这么坦荡地说着这一切,周尽欢连惊讶的表情都欠奉了。
“一开始他似乎对你没什么兴趣,后来却突然有了。”霍期说:“宋演也是有弱点的,他喜欢上了你,你就是他的弱点。”
“事实证明,我的所有推测都是对的。”霍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也越来越冷漠:“所以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你难道没有想过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吗?他没有报警,没有抓你,只是让你把钱还回去。你这样做不是恩将仇报吗?”
“不!”霍期听周尽欢这么说着,情绪渐渐激动了起来:“如果我妈还活着,今天我不需要来霍氏,我不需要霍氏的股权,不用霍氏的钱,这一切都和我无关!”
霍期瞪着周尽欢,脸上有阴狠的表情:“我失去了一切,也就只能抢点钱来让我心里舒畅一点了。”霍期冷冷嗤了一声:“既然他们都那么在乎霍氏,那我就要得到霍氏,让他们每个人都尝尝一无所有的感觉。”
“我和宋演,新仇旧恨。如今这样,已经是我在善待他了。”霍期说完,竟然轻轻扯着嘴角,笑了笑,又道:“人真的好奇怪,不管是多大的不幸,只要有人陪就都可以承受。现在看到宋演倒霉,霍一霆焦头烂额,觉得好像一点不开心的感觉都没有了。”
周尽欢仔仔细细盯着他,不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甚至是每一个眼神闪烁。他那种冷血到有点麻木的表情让她彻底感觉到心灰意冷。连愤怒都觉得很多余。面对这样的人,周尽欢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只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同情都显得十分可笑。
“霍氏不是宋演的,那是你们父亲你们家族的,你这样做是在毁了霍氏,你得到一个毁掉的霍氏,对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霍期笑着耸了耸肩,说:“霍氏变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都得不到就够了。”
“卑鄙!”周尽欢紧紧攥握着拳头,忍不住骂他:“你这个疯子!”
“哈哈哈。”霍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还如魔音一样回荡在周尽欢耳边的时候,他却又突然戛然而止:“周尽欢,我一开始觉得你真的好蠢。勾一勾就上手。骗你我都没有愧疚感,像你这样的人,活该被人骗。”
“可你知道吗?”霍期突然抬手撩起一绺周尽欢落下的鬓发,还没替她别在耳后,已经被周尽欢嫌恶地躲开。霍期被这样抗拒,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说:“后来我竟然觉得你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我勾不住你,你虽然人在我这里,心却不在,这让我对你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周尽欢,你喜欢宋演,是吗?”
“……”
宋演这个名字在周尽欢心里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有着强大的存在感,会疼,会涩,却又不能取出来,取出来心上就好像会缺一个大洞。一直以来她都刻意逃避自己去面对心里那奇怪的感觉,对于过去受的伤也是心有余悸。
可就是有人不断提醒着她让她去思考这个问题,她逃都逃不开。
周尽欢自嘲一笑:“我很感激你,感激你让我认清你的真面目,也认清自己的心。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他,但我现在很清醒地知道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霍期的表情有短暂的一瞬怔忡,他始终阴鸷的眼神更加黯淡了几分。霍期停顿了几秒,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最后淡淡道:“宋演喜欢你你,为了你能把这么大的事情都一力扛下来。”
“就是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再面对你。你说,这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吗?”霍期脸上有迷茫的表情。换做以前,她一定会有点心疼,而如今,周尽欢只觉得反胃。
“你这样真可怜。”周尽欢说:“不管你得到什么,你的心都一样贫瘠。”
周尽欢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霍期的距离,她的表情如此冷静,甚至一丝愤怒也无,只有对霍期的无限同情。
“我很同情你,这次是真正的同情。你放弃了做人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良心。”
被她这样说着,霍期却一点都不生气,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尽欢一眼,幽幽地说着:“周尽欢,你对他是特别的。你那么早就可以正常和他说话,而我,直到今天,你才能说出完整的话。”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晚了的。”霍期感慨道:“如果十年前我遇到你,今天也许我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可我却庆幸,十年前遇到的是宋演,而不是你。”
“是吗?”霍期眼神悠悠,看向远方,明明是疑问句,却似乎根本不需要答案……
*****
虽然周尽欢努力在霍期面前表现出不在乎不受伤的样子。但当远离霍期,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周尽欢还是忍不住哭了。刻意的压抑让发泄的时候情绪愈发不能自控。她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不管对霍期是同情是陪伴是自以为是的拯救的心理还是其他,最初她答应做霍期女朋友的时候,她是真的决定了要放下一切好好去爱他,也是真心想要陪伴霍期那寂寞的灵魂。
可如今被他亲口证实,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阴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他接近她只是为了利用她。这种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将她这么多年建立起的信念全数击溃了。这一次,她是真的伤了感情也伤了心了。
从小到大,父母也好姨妈也好都告诉她人性本善。这么多年不管遇到多么恶劣的事,她受到多么大的伤害,家人总是要她学会原谅,要她学会宽恕。
以至于后来认识了左衡娇,左衡娇总是吐槽她是圣母白莲花娘娘。虽然现在这两个词都是骂人的词,但她每次听到都只是笑一笑。不做坏事的人心安,吃亏也是一种另类的福气。这是她多年以来对自己的心理暗示。
直到今天,她才真的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信奉的一切。好人真的有好报吗?宽恕了那些坏人,他们真的会感恩吗?
也许宋演和她说过的那些话才是真的吧。
“人的善意是有限的,当这种善意要打破他们生活的平衡使他们陷入囹圄,他们会放弃行善;而人的恶意却是没有底限的,哪怕是反省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当他们得到了原谅,他们会侥幸,会更加觉得作恶没有成本。”
当时周尽欢还对这个论调嗤之以鼻,觉得宋演在职场上、在这个社会里浸淫多年后失去了本真,变成了一个不纯粹的人。而如今想来,他才是对的,周尽欢的这种纯粹从别人看来,只是蠢而已。
周尽欢自己蠢,没得翻身了,她内疚的是她害了宋演,他原本是一颗璀璨的星,在业内闪耀升起,是众人讨论的对象,如今却因为她而陨落。
她心急火燎地离开会场要去找宋演,胸口满胀极了,似乎有满腔的话想要对他说,想要和他道歉,想要向他解释,可她真的到了宋演家楼下却又举步不前。
她该以怎样的面目面对他?她该对他说些说什么?
又或者,他还会不会见她?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按下了宋演家的门铃。许久没有人回应。只听见酒店式公寓的门铃“铃铃铃”地响着。
突然,咔哒一声,摄像头的红灯亮了起来。周尽欢有些紧张地看着镜头,她知道,此刻宋演可以从摄像头里看到她的样子。
周尽欢顶着有点红的眼睛,哽着嗓子说:“宋演,是我。”
“上来吧。”喇叭里只传来宋演有些沙哑的声音,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
……
到了宋演家的楼层,还是和上次一样,宋演家的门直接是开着的。还是家徒四壁的“装修”风格,周尽欢站在玄关拖鞋,抬起头看看周围的一切,只觉得一切都明明没有变,却又觉得好像什么都物是人非了。
客厅里突兀的多了一台电视机,很大很大的电视机,摆在客厅里像一个小型的电影院一样。此刻,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很泛滥的明星真人秀节目,分明不是宋演的品味,但宋演还是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派闲适的样子。
见周尽欢进来了,宋演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有事吗?”
周尽欢有些尴尬,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电视一眼,没话找话地说:“电视不错,新买的吗?”
宋演百无聊赖地“嗯”了一声:“商场里的样机,看划得来就买了,导购看我爽快,直接给我安排了配送。刚买就能看上,也挺幸运的。”宋演自嘲地笑了笑说:“太久没有看过电视了,都快忘记电视是什么东西了。”
虽然他用很轻松的口吻形容着一切,但周尽欢听着却觉得很心酸。
宋演是什么样的人,原本这时候他应该在做什么?而今天他在做什么?
这一切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宋演根本不会去把这件事都扛下来。
“你昨天一夜都在总公司,是吗?”周尽欢说:“他们为难你了吗?”
宋演往后仰了仰头,闭上眼睛,轻轻伸了个懒腰:“都是一些例行的问话,我只是配合着回答了一些问题。又不是扭公安局了,有什么为难的。”
周尽欢越是听他这么说,越是觉得鼻子酸酸的:“我爸妈是你安排过来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