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达尔冲着莫达罕大吼大叫,想把弟弟赶走。他的心里,已经自暴自弃了。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有什么秘密都只会来说给你听,有什么东西都想与你分享,有什么消息第一个都想告诉你,热闹的时候总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孤单的时候也希望你能陪我……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莫达罕哽咽着,泪水在他清澈瑰丽的蓝眼睛里越积越多,越积越多,最终啪嗒一声,还是落了下来。
“不过都是你以为罢了!我没有!从来都没有!没当你是我弟弟!”
莫达罕静静地看着满面通红地指着他愤怒呵斥的哥哥,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像是破碎的冰雪一般受伤。他的指尖血流不止,像是他此刻的心。
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蹲下身来依旧收拾着破碎的陶瓷杯,妄图将它的碎片收集起来,以为这样就可以复原一般。
可是碎了的东西,就是永远碎了,再也无法复原。
莫达罕听话地离开了,背影看上去是同样的孤孤单单。厢房里只剩渐渐平复的莫达尔,他久久地盯着地下一片莫达罕收拢不起来的白色粉末,眼里涌出的泪水更多。
“莫达罕,对不起。忘了我吧……”莫达尔痛苦地捂着脸,泪水克制不住地从他的指缝中流了下来。
厢门外,莫达罕仰着头坐在冰冷的石砌台阶上,小脸上的泪水反射着月亮的光泽。他第一次觉得月亮是那么的孤单,那么的绝望。它始终与太阳一个绽放在白日里,一个出现在夜色中,可是它也许也想和太阳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是却永远不能够,永远,永永远远。
他默默凝视着手中的碎瓷,幻境像是有感应般地浮现出他一土一泥地和它的认真神情。
他含蓄地问着宫殿内的小侍女,要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才显得别具匠心而又饱含情意,小侍女红着一张脸,蚊子一样地哼哼,只要是殿下亲手做的东西,便就能体现出殿下的关怀。他恍然悟了,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亲手做些什么,茶不思饭不想地苦苦思索了三天,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莫达尔心思细腻,最喜爱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他便寻思着给他亲自置个瓷物。
莫达罕兴致冲冲地请了最好的陶瓷师傅,想给莫达尔捏个瓷老虎。奈何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无奈的。短短几天之内,即便是那陶瓷师傅是全北荒最好的陶瓷师傅,也不能让莫达罕捏的老虎不像狗熊,更像老虎一些。随后,他仍旧不放弃地尝试了狗熊,可是现这次倒是更像野猪,对于他自己捏什么不像什么这一点,莫达罕深感挫败。陶瓷师傅为了挽回他破碎的玻璃心,不惜下了血本将制作白瓷的白瓷土奉献与他,因为即便是最最粗制滥造、手法拙劣的白瓷杯,也是一件不菲的工艺品。
可莫达罕大概五行缺土,一双拿惯了刀剑的小手在面对一堆培土时显得尤其的笨拙,千难万险还是做出了许多破破烂烂的失败品,失败的瓷杯不是丢了底就是多了盖,要不就是瓶颈比瓶身还粗,浪费的白瓷简直让陶瓷师傅肉痛。他也委实不明白这个养尊处优的储君到底哪根筋搭错了,竟灰头土脸埋在这一堆堆的泥土中挣扎了十余日,制作的瓷器惨不忍睹却仍不死心……
最终,他还是制出了唯一一个十分匀净的白瓷杯,虽然不大,虽然不够精巧,虽然有好多个虽然,但是,只要有一个但是就够了——但是蕴涵着他满满当当的心血。他希望莫达尔能够开心,希望他能够喜欢这个瓷杯,希望他能够快快好起来,希望他们之间的约定早日实现。
原来,只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七岁的孩子还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和掩饰自己的心痛与在乎,倔强的莫达罕此前甚至连连哭也不曾哭过,可是那一夜的满轮皎月下,风声中飘着细细的呜咽之声。若仔细去听,大约也能听懂一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骑马看月亮的……我们说好的……
我们说好的。
大王子看到这一幕已经泣不成声,他试图伸出手去把厢门外那个将头埋在膝头双手紧握的孩子拉起来,可是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孩子依旧坐在那里低低地哭着,连一丝丝的声音都没有出来,只是脚下的地上砸下了越来越多的泪水,渐渐汇聚成了一小汪,倒映出了孩子冰雪赐的一双蓝瞳,此刻却遍布着血一样的红。
“莫达罕,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面容扭曲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