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不但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而且还有着钦差的身份,所以在福州城里的地位自然是最高的,便被安排在了巡抚的府上居住。这次郑成功突然说出了与他人不同的一番话,让洪承畴对这个年轻人不敢小觑,就将他带去了那里再细谈。
在巡抚衙门的书房之中,一民一官,一客一主分上下而坐,在谈话之前,洪承畴在暗暗地观察着这个看上去英挺不凡的年轻人。虽然现在的郑成功只是一个地方上考中的秀才,几乎没有什么名头,可在洪承畴这样的朝廷大员面前却没有半分的局促不安。虽然他坐在椅子上身子很正,但那只是他的习惯,并非出于紧张。
看着这个年轻人的作派,洪承畴心里便暗自点头,不得不承认安国公果然有识人之明。因为在谈到郑家的时候,唐枫曾有意无意地说起过自己知道其中有个叫郑成功的很不一般,叫洪承畴多加留意,现在看来此人的确不一般。
虽然唐枫对这个曾在历史上做下赫赫大事,将台湾从荷兰人手中给夺回来的民族英雄很是看重,但却也不敢保证现在的他依然还能有历史上的本事。因为历史已经因为他这个外来者的介入而发生了重重的改变,就连后世统治中原的满清都不复存在了,谁能保证这个郑成功就一定能成才呢?不过通过这些年来所接触到的历史名人,唐枫却还是对这些人有着信心的,孙传庭、左良玉,乃至于洪承畴一个个都成了朝廷的干城,那么这个郑成功或许也能为自己所用,在保卫海疆一事上发挥他的作用。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唐枫才会在言语里对郑成功稍加褒扬,给洪承畴留了印象。
虽然心里叹服,可在洪承畴的面上却没有显出半点来,能在陕西当那么多年的中低层官员,而到了京城当上了兵部侍郎后又游刃有余,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在喝了几口茶,将之前的酒意完全消散了之后,他才开口道:“适才郑公子你所说的我也有些认同。但是,此事毕竟关系着我大明的海疆,以及福建今后的发展,所以有些事情不得不小心。你说现在我们的人马尚不足以与那些海盗一战,却有什么依据吗?”
郑成功面色平静地看着洪承畴,说道:“虽然这只是小人的一些自己的看法,但我想应该是对眼下的局势有着帮助的,所以不得不对大人如实以告!的确,在有了官府和地方商人的联合之后,我们在兵力上已经远不是那些海盗所能比的了,可是到了海上却不是靠着人多就能取胜的。当日我们郑家也派出了大量的人马和船只,据回来的人言道,那些海盗的船只数并不比我们多,至于人马就不得而知了。可他们依然能在几乎没有任何损伤的情况下将我们的近千兄弟给……”说到这里,他的面上一片惨淡。
“郑家为了大明海疆做出如此牺牲,本官也早有所闻了,此事一定会让朝廷给你们一个交代的。”洪承畴适时地安慰了一声,却没有提郑家居然有着这么强实力的事情。
感激地冲他一抱拳后,郑成功才继续道:“从这一战就能看出来,那些海盗不但作战凶悍,而且他们的武器和船只在海上的作战能力也是极强的。虽然我们还没能掌握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在海上我大明船舰不如他们是可以肯定的了。所以若想仗着人多势众去对付他们,只怕是很困难了。”
洪承畴颔首道:“你说得不错,这一点我们绝不可大意了。其实在其他的战场上情况也是一样的,金人兵力原来远不如我大明,可他们就是能连连胜我们。而现在的海盗,就是海上的另一个金国,不过只要我们有心,他们就绝不可能得逞!”
“是的,这也是小人一心认为的。我大明有的是热血的男儿,有的是能战的勇士,只要使用得法,何愁不能将这些敌人一一扫灭呢?”郑成功也附和了一声,然后又是一声苦笑:“有一件事情或许大人不知道,其实早在那些海盗前次杀进我福建前,我们就有机会将他们全歼的,只因为调度不得法,才让他们逍遥而去。”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情?”洪承畴遽然变色,不禁提高了嗓门问道:“你且说说,这是怎么回子事?”
“这个小人也是事后才听人言,若当时是小人带着兄弟与之一战,事情就很容易解决了。当日,那些海盗在杀上岸后,将我大明的官军杀得四处而散,这更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这些人便直杀进了内陆,兵指泉州,最后更是劫掠了许多的乡镇。”
“这一点我也已经了解了,可你怎么就说那时候我们能取得大胜呢?”
“因为大人您没有听说另一件事情——那些贼人上得岸后,居然将自己的那些船舰就这么扔在了海上不管不顾。若那时候有一路人马过去将这些船舰毁去,任他们再是能战,在我大明的国土之上,断了后路的他们如何还能生存?可是当地的官军却只顾逃命,完全没有想到这样做,最后才使他们在犯下了滔天罪行之后又从容而去。”说到这里,郑成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他为错失战机而感到可惜。
而洪承畴心里就不单只有可惜了,还有愤怒!福建的官军居然如此无能,有这么好的机会都不加以把握,实在是愚蠢啊。但这个时候他已经答应了当地官府不会再追究此事,只恨恨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好半晌后,洪承畴才道:“若真是这样,说不定下次他们依然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来,到时候我们再用此法不就可以去此敌患了吗?”
“小人以为这样的错误他们也不可能再犯了。这可是完全将自己的退路交到了我们手上啊,虽然他们只是一群海盗,可从作战能力上看,他们之中也必然有懂得用兵的。只要冷静下来,他们便会警醒,下次自然会有防备措施了。”郑成功说着发现洪承畴面带无奈,便又转换了话题道:“不过现在大人带了充足的武器和人马来了,而我们福建又官民一心,小人认为我们还是有取胜的把握的。”
“哦?你且仔细说来!”洪承畴半是赞扬,半是鼓励地冲他示意道。
“要战胜这些来犯的贼人,我们首先要弄明白敌我双方的优劣在哪里。敌人最大的优势其实很清楚了,那就是比我们更快更大的船只,以及犀利的火器。而我们虽然火器得到了大人从京城取来的火器,但最多只能在这一层上与他们战个平手,可论起船只来,却依旧不如那些贼人的。”受到了大人的鼓励,郑成功便不再拘束了,侃侃而谈地说道:“而我们的优势也很明显,那就是地利,以及人马众多。所以要想取胜,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些海盗放弃自己的优势,从海上进入到岸上来。而不是如那些商人们所谈到的,我们可以集结足够的船只与敌一拼,那样只会多增死伤,对杀敌全没有半分的益处……”
“说得好!”洪承畴抚掌笑道:“适才听那些商人说起御敌时,本官也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却一直找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可经你这么一说之后,我便算是明白了。想想就连纵横海上的郑家都折在了那些海盗之手,以商船为主的官商联军怎么可能取胜呢。”
“不过……”郑成功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前的大人一眼,心说我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呢。洪承畴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呵呵一笑:“你还有什么看法就一起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