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容与发现了秦楚青神色不对。细细看来,竟有隐约的紧张与恐慌在其中。不由诧异。旁人不知,他却晓得她心性坚定,等闲事情绝对不会扰了她的心神。
除非……
是与他相关之事?
望着秦楚青有些闪躲的眼神,霍容与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思及先前两人听闻的霍玉鸣出走一事,他定了定神,撩了衣袍在秦楚青身边坐好。缓一口气,与她微微颔首,道:“你且说说看。”
秦楚青之前想过的种种的铺垫之言均未来得及说出口,如今骤然要将此事揭开,心中也有些忐忑。
她不知霍容与能否接受这个事实。
但,霍玉鸣的离去或许和这个真相有关系。她若不说出来,若是霍容与从旁的方法得知了这个消息,怕是更加难过。
秦楚青不知该如何开始这个话题更好。犹豫再三,终究是将莫玄唤了来,让他把蓝蕊留下的那封信给拿了出来。
霍容与初时未接。
他凝视着那泛了黄的信封片刻,缓缓问道:“这是何人所书?”
秦楚青未曾回答,莫玄开了口:“蓝蕊。”
“蓝蕊。”霍容与将这两个字在唇齿边过了一遍,探手将那信封拿了过来。
指尖与纸张相触的刹那,霍容与迟疑了一瞬。但很快地,此物就被他拿在了手中。
打开信封展开信纸。望着上面的镜子与大雁,还有上面那似是将镜子划破的‘二’字,霍容与眸色忽地一黯,继而大惊,面上难掩讶色。
他素来沉稳淡然,何曾这般神行失态过?
秦楚青和莫玄都有些担忧。
秦楚青望向莫玄,朝他示意了下,让他先行退下。谁知莫玄脚下微动正要出门,却被霍容与出声唤住。
“此物所书内容,可曾证实过真伪?”
莫玄听了主子带了明显颤抖的声音,脚步愈发沉重起来。默默地驻了足,考虑过后,方才说道:“属下与周地一起核实过。种种迹象表明,应当属实。”
……应当属实。
这四个字仿若千钧重,沉沉地压了下来,让霍容与一时间滞闷不已,无法回转。
苏晚华行事不妥,他早已知晓。但他从未想过,霍玉鸣会不是自己的弟弟。也从未想过,那个他一手看大了的孩子,竟然会和谋逆之人有着这样亲近的关系!
如今……
如今,该如何是好?!
素来性子淡然处变不惊的他,心中竟是有了一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秦楚青早已想过霍容与或许一时间会无法接受这个消息。看着霍容与现今的状况,望着愈发沉默下来的他,秦楚青反倒震惊了下来。
——霍玉鸣出走,霍容与现在心神大乱。她总得将事情安排妥当了才行。
旁的不说。最起码,要在霍容与想通之前,稳住府里众人。
秦楚青轻轻揽住霍容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这便走出门去。
又回头看了眼静坐在屋中的挺拔男子,秦楚青暗叹一声,这便轻轻合上房门,将黯然失神的他与这嘈杂的世间暂时隔断。
四卫尽数在外面候命。
秦楚青吩咐了莫玄和周地带人去寻霍玉鸣,毕竟他们两个人最近都在查和霍玉鸣还有蓝蕊相关之事,对于霍玉鸣或许会去哪里,他们知道的可能性比旁人更多一些。又命周黄带了人按照以往霍玉鸣的喜好来四处寻觅。
府中有总管和侍卫们帮忙搜寻。
而莫天,秦楚青则命令他留在院子门口,守着霍容与。
——即便霍玉鸣离去,需要寻找到。但在她的心里,更为重要的,便是守好霍容与。
那是她至关重要的人。她如今脱不开身,便得找个可靠的人来帮忙护住他。
这一找,就是两天两夜。
有几次莫玄或者周地带的人差一点就要碰到霍玉鸣了,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每每他们寻到消息过去时,或是只看到了留下的半盏残留着温度的茶水,或是旁人茫然地一句‘刚走,先前还见他在这里来着’。
他们向秦楚青回禀这一切的时候,霍容与都在旁边。只是他并不开口说话,只静静听着,眼睛透过窗户望向窗外的竹林。
眼神十分清明,但神色漠然,喜怒不辨。
四卫很是紧张,却不敢表露出来,只依着吩咐进行着寻找。
莫天和周黄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莫玄和周地紧张成了这样。但两人不说,他们便也不多问。
他们正忧虑着不知道霍容与何时会将事情想通,重新接手这些所有事务。这天早晨,霍容与在四个人回禀之后,淡淡地开了口。
“等下我要进宫一趟。莫天无需跟去,准备一下与莫玄一同去寻。”语毕,他朝周黄说道:“你和周地一起。”
莫玄和周地知晓霍容与这是准备让他们两个将事情告诉莫天与周黄了,于是在莫天和周黄行礼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躬身应了下来。
只是一想到霍容与将要进宫,知晓那事缘由的几个人不由暗惊。
霍容与起身出屋的时候,周地和莫玄交换了个眼神。周地点了点头,特意留了下来,稍稍滞后些许。然后趁着众人不在,快速问秦楚青道:“主子准备告诉陛下?”
秦楚青暗暗叹了口气,轻轻点了下头。
她也没想到,霍容与斟酌思量过后,第一个决定竟是准备要将这事尽数说与霍玉殊听。
自打前两日将事情告诉了霍容与,他就一直保持着极其沉默的状态。偶尔秦楚青吩咐完事情来看他的时候,会见他正拧眉沉思,似是在衡量一些事情的对错利弊。但他既是不说,秦楚青便也没去打扰。她只是将自己分内的事情一一安排妥当,让他没了后顾之忧。
晚上的时候,她有心想要细问几句。哪知道他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灯一熄灭,屋里骤然暗黑下来后,他就欺身覆了上来。丝毫都没给她问话的时间,当即唇舌交缠,强势顶入。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他带动得随着观感浮浮沉沉。再然后……折腾一夜后,再睁眼,又是一个天明。
昨日夜里,两人倒是交谈了一番。
彼时看着他心里难过,她寻来了酒壶酒杯,与当年一样,拉了他去到屋顶上对酌。
明月之下,霍容与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人举杯,碰杯,然后一口饮下。而后再举杯,再对饮。
微醺之时,霍容与倚靠在她的身上,环抱住她的腰身,半晌不说话。
最后,他才冒出一句:“阿青,我很难过。”顿了顿,又道:“我得把事情告诉应当知晓之人。”
秦楚青没料到他话题转变得那么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待到缓过神来,细细想通,更是震惊。
霍玉鸣这事事关重大。最为重要的是,与谋逆的燕王有牵连。霍容与所说的‘应当知道的人’,必然是霍玉殊无疑。苏晚华如今还在牢狱之中,她和燕王暗中有无联系至今还未查明。霍玉殊若是知晓了,能够帮着将此事彻查。
秦楚青很担忧。霍玉鸣的这件事情一旦揭露出来,霍玉殊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相较于她的摇摆不定,霍容与则是坦然许多。
他的说法很直接,回答也是简单明了。
“谋逆之事绝非寻常。牢中之人需得彻查。”
虽然是简短两句话,但秦楚青先前看着他挣扎痛苦许久,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费了多么大的力气。
在这个时候,她甚至觉得,暂时找不到霍玉鸣或许也是件好事。
至少,在明了霍玉殊的态度之前、在知道霍玉殊会不会迁怒于霍玉鸣之前,她不希望找到那个少年。
虽然明白霍玉殊的性子如何,虽然想着他不是爱迁怒的性子,但秦楚青还是十分担忧。担忧霍玉鸣,那个少年会有着怎样的下场。
如今看着周地眼中亦是显而易见的忧心,秦楚青自是坐不住了。忙起身吩咐道:“我也跟着进宫去。”又对周地道:“在我们回来前,你和莫玄先全权负责此事。若有异状,进宫回禀。”
周地见秦楚青亦是要跟了去,明显松了口气。躬身应了声后,急急去吩咐秦楚青进宫的相关事宜。
霍容与先前并未离开太久。只不过他是骑马,而秦楚青是坐车。一前一后速度不同,秦楚青就没能追上他,两个人到达的时间便差了许多。
远远地看到了她,林公公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小跑着朝她这边行了过来。边行礼,边催促:“王妃您可是来了。若是你再不来,王爷和陛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