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倾长的身影下车直奔派出所入口。
负责进门登记的警官看着面前这位声称是来保释朋友的男子,静敏地察觉到了异样——
首先,但凡是赶来保释朋友的,无一例外都是一脸焦躁,恨不得不做登记就直接冲进去。这人却完全相反,一脸淡然,事不关己般站在窗口外,那卓然而立的姿态,倒像是视察工作来了。
其次,他臂弯里为何要抱着一株盆栽?
警官将信将疑地做好了登记,放行。
郑衍叙这是第一次来派出所,不成想这深夜的派出所比空荡的街边还热闹,打着瞌睡的值班警员,忙着验伤的滋事小混混,都在控诉对方对自己家暴的夫妻……从这些人面前一路走去,郑衍叙终于发现了坐在角落的袁满。
这女人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倒像是个沉着冷静的罪犯了。
而袁满对面的女警官,手里拿着袁满的作`案工具——一把由透明密封袋装着的剪刀。
“你用的就是这把剪刀吧?”
袁满抬头,通红的眼睛里依稀写着倔强:“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有权保持沉默。”
女警官忍不住笑了:“唉哟我去!港剧看多了吧?还保持沉默?”
一直不近不远地站着的郑衍叙听到此话,不由一蹙眉,如此严重的伤害案件,这位女警官还如此不严肃?
估计他的眼神存在感太强,袁满和女警官双双一顿,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向了郑衍叙。
袁满一愣,随即绝望之下陡生欣喜那般地看着他。
女警官也是一愣,眼里短暂地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如此不专业的眼神就被强压了下去,换做一副刻板的脸:“你是她的律师?”
郑衍叙没回答,反问:“受害者呢?”
他的律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律师之前在电话里也和他沟通过,受害者的伤势如何,决定了她今晚能不能保释。
“受害者?”警官顿露一脸诧异。
自行理解了一番之后,女警官终于恍然大悟道,忍不住一笑,“你管它叫受害者啊?真稀奇……”好好地感叹了一番之后,才正色道,“在外面的空地上放着呢。”
这回换做郑衍叙一愣了。
在外面的空地上……放?着?
***
很快,郑衍叙在女警官的领路下,来到了……一辆损毁颇为严重的suv面前。
女警官朝这辆车努努嘴,仿佛在示意郑衍叙:看,这就是你口中的那位受害者……
短短一秒钟时间里,郑衍叙的严重闪过太多复杂的情绪:所以说,受害者不是人?而是车?
谁的车?那劈腿渣男的?
所以说,她压根没剪了那渣男,而只是砸了车?
那他为什么要火急火燎地赶来这里?
日理万机、分分钟几十万上下的他,为什么要为了这辆破车,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郑衍叙略显机械地转头看向那个躲在警官身后、一脸郁闷的袁小姐——也就是说,整个事件中最蠢的其实不是这位袁小姐,而是他?
郑衍叙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女警官还记着袁满之前那句——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有权保持沉默——不由摇头失笑道:“你砸了人家的车,这点小事,赔点钱就成了,有必要扯港剧台词么?”
却不料一语就戳中了袁满的脊梁骨,袁满顿时脸一扬:“我为什么要赔?这是我买的车!车贷直到现在还是我在还!”
女警官没办法了——她也就个小小的片警而已,成天处理家长里短的纷争已经够烧脑的了,太难翘的钉子户,还是交给更牛`逼的人来解决吧——女警不由得看向身旁那位看起来就很不动声色的男人——得!您就是那最牛`逼的人了。
“律师先生,还是你劝劝她吧。”
郑衍叙慢条斯理地看向那个看起来一脸倔气、实际上却只敢拿车出气的包子……
袁满见他看向自己,完全能猜到他会说些什么。
揶揄她只敢拿车出气?
埋怨她害他白跑一趟?
又或者直接冷冷地看她一眼,调头就走,什么话也不说,只在隔天默默地炒她鱿鱼?
根据以往经验,第三种才最符合郑先生的尿性……
袁满正等着自己的想法成为现实呢,却在这时……
郑衍叙竟然……
“呵”地一笑。
看向她的眼神里,竟还多了一份赞赏:“凭一己之力就卸掉了他的四个车轱辘,还把他的挡风玻璃毁成这样,你也算能耐了。”
***
四目相对下,袁满也笑了。
女警官完全看不懂这俩人之间的神互动,只能默默摇头:得!今儿碰见俩奇葩。
却在这时——
“袁满?”
一声熟悉的呼唤令袁满的笑容硬生生僵在脸上。
袁满跟机器人似的,慢慢慢慢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女警官当然也看见了博晏,见袁满不吭声,只好先行上前:“你是车主吧?”
博晏的视线在自己的车和自己的女友面前来回切换,最终,停留在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之所以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了一个全然的局外人身上,除了因为这个局外人的气场太强大、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还因为……
这个男人的目光,短暂地审阅了一番他的脸之后,准确且阴冷地移向了他的裤裆——
仿佛在说——
“早该被剪掉的玩意儿,怎么还安然无恙地长在那儿?”
博晏面对此番冷得如刀、令被盯者自带痛感的视线,忍不住发自肺腑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