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觉得自己就是灾星再世,要不然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也留不住。渔夫没有小孩,在他过世之后,岳藏舟被同村的一个青年人拉着去了米国,那是村子里对他最好的一位同龄人,看不过岳戴赟的形如枯木,想要让他换一个环境好好活下去。说来那位是来打拼的,却没有想到他们再次遇到了海难,青年人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岳戴赟,自己被无情的大海吞噬了。
“我的一生要说不幸,过于不幸。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救命恩人也好,至交好友也好,一个也留不住。”岳戴赟说到这里眼中已经泛红,也是在那一天他一夜白头。
父母死的时候,他来不及恨,要永远离开戚澜的时候,他不敢再有奢望,但当最后一个对他好的人一命换了他的一命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既然命运如此不公,为什么要让他活着。
“你周叔是个好人,他最后的遗愿是希望我能好好活着,代替他活着,在米国拼出一个天下来。他说指不定哪一天就天下清明了,我受的冤屈都能昭雪,也能再见到你母亲一面。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也许要更久。但是不管多久,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岳戴赟哽咽地苦笑了起来,活着却是对他而言最难的事情。在乎他的人都不在了,他在乎的再也不能见到,亲人天人永隔,爱人只能陌路,朋友为他而死,可是走投无路到了这一步,除了活着,他已经别无选择。
也正是因为无从失去,让岳戴赟变成了艾伦,他硬是在这十多年间在米国这样一个对着华人有着过分歧视的地方拼出了一方天地。手上再也不干净,但是到头来,才发现这样活着真的毫无意义。
“十年前,华国的政策改了,我回去过,想要找你的母亲,可是音讯全无。勉强打听到了她老家的地址,也已经是人去楼空。我不敢有更多的动作,岳戴赟这个人已经死了,却更怕流言蜚语打扰到她的生活。”
岳戴赟当时已经不抱有希望,即便当初有千般理由都是他放了手,那不如就让戚澜平静地生活,而他也早就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青年了。
“我以为,她应该已经嫁做人.妻,过着太平的日子。就再也没有想过要找她,等到以后政策再开放一些,如果能无所顾忌地回国见上一面,知道她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只是那一个晚上就有了你……”
岳藏舟漠然地抬头,他看到了岳戴赟脸上难以掩饰的痛苦,痛不欲生的痛苦,就像是母亲那些年安静地却从无法麻木后的钝痛。应该怪谁,岳藏舟不知道,也情愿从来没有遇到过岳戴赟。
他们两人都有恨,说来只是简单的天意弄人四个字,但此恨却因为外公与戚澜的死,再也无法消除。
岳藏舟现在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戚澜执意要他从岳姓,一定要为他取名藏舟。按照戚澜的说法,这是她与岳戴赟的约定,即便一个人不在,另一个人也应该完成。他们说好要结婚,等有了孩子,如是男孩则是藏舟,如是女孩就叫娉婷。
戚澜从来不曾真的相信岳戴赟是背信弃义的人,她从不认为自己爱的人会是一个小人。所以,她不让岳藏舟恨他的父亲,直到死亡也坚信岳戴赟有着说不出的苦衷。
戚澜猜对了开头,却没有想到两人的结局会是这样。天本无情,情深不寿。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男人如果不能负起责任,就应该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岳藏舟最终只是冷漠地说,“纵有千万理由,我妈没有欠过你,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从不曾出生。那么外公不会早亡,妈也能真的能平淡地活着。我不懂什么天意弄人,却知道发生了就回不去的道理。你的话说完了,我也听明白了。不过,我们之间唯一的关联已经不在了,我们其实早就毫无瓜葛。”
岳戴赟听到岳藏舟的这话,留下了眼泪,却只能颤抖地拿出一个手帕,木木地擦着脸。“你说得对,这都是我的错,最不该活的人活了,却让那些不应死的死了,都死了啊……”
岳戴赟很想要告诉岳藏舟,他想要弥补,用所有的一切去弥补。但是只看到岳藏舟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小舟,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太突然了,我可以等,慢慢等。今天就不打扰你了。”
岳戴赟没有继续纠缠,他缓缓站了起来,有些步履不稳地离开了。
岳藏舟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憋在心里的那股愤怒与痛苦,最后成为了一行眼泪。“晚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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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老师,有你的电话。”传达室的人走到了顾峘正在上课的教室,要不是从国外打来的,他也不想要耽误顾峘上课。
顾峘一听是从米国打来的,有些意外,岳藏舟知道他的时间表,从来不会没事在上课的时候给他来电话。
“是个米国人打的,说他叫唐纳德·史密斯,找顾老师有急事。”传达室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