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晏衡询问,晏族长脸上的为难之色更重。
卫嫤有些纳闷,听晏衡刚才话中意思,应该是这次皇上抄家造成了太多童丁,原本被送去当童丁的周氏所出儿子被退回来,晏族长在为这事棘手。毕竟阿慈跟阿宝不一样,姑娘家养几年嫁出去就基本没事,但儿子日后要娶妻生子,这一大堆事谁来张罗?
这事放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做,尤其当周氏跟晏衡之间还几乎隔着一层杀母之仇时。
她理解晏族长处境,可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为难?
“这事族长可有难处?”
晏族长点头:“乡里乡亲的……”
跟百姓有关?卫嫤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晏族长连连叹气后,说出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到的事。
“来凉州城一路上,我听说不少人家在租赁姑娘。”
“租赁?”卫嫤瞳孔微缩,很快便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为了州学之事?”
十日前晏衡曾强行要求过,州学每接收一位男学生,其对应那家必须再出一位女学生。卫嫤本以为这点不难,大越主张多子多福,而且在自然情况下,男女出生比例几乎是一比一,就算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作祟,顶多也就是十比九。
朝廷向来都是鼓励生育,从没有任何限制生育的政令,以此为大前提,没有姑娘的人家肯定不多。就算碰巧了生出七个葫芦娃,那种单独跟她说下,核对户籍后她也会同意。
“我听说好像是为州学的什么要求……”晏族长神色间满是担忧:“衡哥儿媳妇,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是不拘男女,是读书材料的娃一块带过来,可没规定必须有多少儿子、多少姑娘。”
没等卫嫤点头,晏衡已经开口为她辩解:“强行要求的确不是阿嫤本意,但十日前州学开始招生,附近百姓带来的清一色儿子。”
族长了然:“难怪,这也怪不得他们,这年头谁家不稀罕儿子。”
对着晏族长,有些话卫嫤终于说出来:“别的不说,要是他们真稀罕儿子,那也肯定希望儿子将来娶个懂事明礼的媳妇。姑娘多读点书明白道理,短期内看不到好处,可从长远看还是对自家有好处。”
不管大越女人地位如何,这世界总是男女各占一半,若是一个社会中有50%的人不明是非,那会是多黑暗的世界。
“衡哥儿媳妇话说得有理。”
边点头,晏族长边颇有深意地看向卫嫤。娶一房好媳妇,对男人帮助究竟有多大,从衡哥儿媳妇身上就能看出来。自打娶了她之后,衡哥儿那官职以惊破所有人眼珠子的速度往上升。他娶的这房媳妇,不仅帮助了他本人,甚至光耀了整个晏氏一族。
“光想着要大方得体的儿媳妇,却不重视培养自家姑娘,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不愧是最识时务的晏族长,完全抓住了她话中重点。
尽管如此,卫嫤心中疑惑还是未消。
“凉州又不是南方边陲某些州郡,没有溺杀女婴的习俗,按理说各家各户应该不缺姑娘,这又是怎么回事?”
晏族长饱经沧桑的双眼陷入回忆,缓缓说道:“生下来看是个女娃,即便不溺杀,照顾起来也没那么精心。就拿阿昀来说,以十三郎那脾气,得亏他是个儿子,不然早就没命了。”
“还有这回事?”
卫嫤求证地看向晏衡,后者点头,脸上一片沉重:“阿昀毕竟是晏家上来排行的兄弟,包括族长在内,各位叔伯还能插手缓一缓,让他不至于冻死饿死。要是个姑娘,阿慈你也看到了,她就跟如今书房中的一件摆设差不多,爹娘可以随意处置,外人插手就是坏了规矩。”
说到这卫嫤总算是明白了,她错就错在,以后世平等自由的现状来要求古人。后世每家每户只有一个孩子,自然当宝贝疙瘩供起来,法律也在保障着孩子的人权。然而古人孩子多,压根没那么稀罕不说,孩子生下来也是家长的所有物,缺钱花了卖给牙行完全合理合法。人权?一个士农工商被朝中重臣认为理所当然的朝代,这两个字压根就是最大的笑话。
身为男儿或许幸运点,宗族为主导的环境下,他们总有点保障。所以晏族长才能插手管阿昀吃穿,如今周氏所出阿宝有事,他同样也不会置之不理。但宗族里的姑娘,出嫁女受苛待,他还能代表晏氏宗族说几句公道话,未出嫁时姑娘是爹娘私有财产,他要管那就是迂距。
看着书桌一旁摆那组花瓶,卫嫤心思一变再变。
“姑娘家本来就难以活下来,即便活下来也被卖出去不少。这会情急之下拿不出亲生的,他们便想法子租一个?”
晏族长点头:“实际情况应该就是这样。哎,乡里乡亲的我我也不知该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