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上眼睛,海风吹拂着我变得麻木的脸。
波音包机机舱的门缓缓地打开,我却什么都听不见。我知道有低沉的军乐。但是我真的听不见。我抬着小影,我们几个弟兄抬着小影。她安静地在那个木头盒子里面睡去了。我们缓缓地走下飞机。在我的眼里,眼前的一切都视若无物。我知道有军乐队,有仪仗队,有迎接的长和兄弟姐妹……但是我真的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眼前什么都没有,真的一片空白。
我就那么抬着小影。我们弟兄就那么抬着小影。缓缓地走。走在长长的红色地毯上。我知道仪仗队的弟兄在队长的军刀挥舞下操枪敬礼。我也知道迎接的长们和兄弟姐妹都在敬礼。但是我真的什么都看不见——或者说,什么都记不起来。就那么缓缓地走。没有眼泪,没有表情。
缓缓地,抬着我的小影缓缓地走。
缓缓地,抬着我们的女兵缓缓地走。
缓缓地,抬着我们的中国维和女兵缓缓地走。
国旗,军旗,敬礼,军乐,军刀。就是这些记忆的残片,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的小影在我的肩上睡着了。我走得很轻很轻。我们都走得很轻很轻。我们都怕,把她吵醒了。因为我告诉过他们,小影喜欢睡懒觉,而且睡得很轻,最不喜欢被打扰,一有动静就醒了就不高兴就嘟嘴。
于是,我们都走得很轻。因为我们知道,小影睡着了。我们不能把她吵醒,她在某国维和期间也是没日没夜的,白皙的皮肤晒黑了,甚至有的地方被晒暴了皮,白中透红的苹果似的脸颊也瘦削下去了。
她累了,睡着了。好久没有这样睡一个好觉了。你们说,她不是睡着了吗?
后面的事情,交接、手续什么的我都记不得了,因为都不是我去办的——谁也不会让我去办,也没有让我见小影的父母,都不敢让我见,也不敢让他们见。我就没有什么感觉地任凭我的弟兄们带我去哪儿。就那么坐在车上。我摘下我的蓝色贝雷帽。我知道,我再也不想看见了。我闭上我的眼,靠在车厢上。我知道小影睡着了。我再也不能吵醒她了。她累了。我闭上我的眼,不说话,也没有人跟我说话。只是,眼泪默默地滑出我紧闭的双眼。
我知道,小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