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空旷的灵堂,寂静得让人心慌。
让人总是忍不住想说话,打破这寂静,否则连自身的真实存在也模糊了。
但是一开口,声音所形成的冷澈的回音,仿佛会激起寂静处潜藏的鬼魂一般。
听起来,更让人不安。
谢琅琊三人都有这种感觉。
他们虽是优秀的修炼者,但总归是活生生的人。
恐惧、不安、慌乱,他们全都有。
与人不同的是,他们即使感觉到这些黑暗的情绪,也会选择迎头面对,继续前进。
谢琅琊耸耸肩膀,走近几步,仔细端详着那个牌位。
牌位上一片光滑,那是湿气腐蚀过后的样子。
他弯下腰,隐约可见牌位上显露着几块破碎的痕迹。
痕迹竖直排开,线条模糊。
“是字。”谢琅琊淡淡道:“应是祭奠的祷词。”
“我……”连城雪拨了拨银发,身为女子,她对这般气氛的感触,本就比男人更加敏感,声音也有些发紧了:“替你们两个捋一下?”
“那太好了。”谢琅琊开动法眼,将那几个残缺的字深深映在瞳中:“我现在脑子正好转不大动。”
连城雪走到两个少年身边,玉手轻抚着太阳神乌温暖的羽毛。
那暖意让她安心了一些:“这个溶洞,洞壁是鲛人族的尸体结晶造就的,鲛人长明灯的摆设也是有固定位置的,所有的摆设都有章可循。目的就是,造就一片能够给这么多骸骨镇魂的、巨大的灵堂。”
谢琅琊专心看着那个牌位,血瞳流转精光,透露出无形的真气游丝:“很好。”
“我们所毁坏的那个祭坛,也不是胡乱开辟的。它跟这里完全一样,所以也有给鲛人族镇魂的目的在里面。”连城雪看向霍霜君:“毕竟,使用鲛人族的尸体结晶造就洞壁,这种手段不会有其他的针对对象。”
“只能,”霍霜君的声音也有些暗哑:“是针对鲛人族的。鲛人族的能量气息,无论生前死后,与其他种族都是格格不入的。胡乱安插气息影响的对象,后果不堪设想。”
谢琅琊这回收起了脑洞,只听他俩说。
“我们已经知道了,”连城雪继续道:“那个祭坛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不知名的魔物积蓄重生的力量,二是为了给小九治病。”
“小九,”霍霜君道:“有鲛人族的血统,只不过是被诅咒的。”
“所以,就使用鲛人族镇魂灵台的规格,为他压制异变。”连城雪银眸微微一亮:“这两个奇怪的地方,终于都露出真面目了。”
“现在的问题是,”霍霜君一转眼,看向谢琅琊寒冰般的背影:“是谁弄了这样的地方?”
“合理推测的话,”谢琅琊沉声开口:“这两个地方的建造者,应是同一人。”
“能掌握如此大量的鲛人族尸体结晶,建造两个密地,”连城雪吸了口凉气:“这种手段……一个人掌握就够了。”
霍霜君沉默点头。
此时,一阵细小的、坚硬之物刮擦般的声音传来。
那两人都看向谢琅琊,声音是从他那里传出的。
“冰块脸,”霍霜君抱起双臂,姿态挺拔而冰硬:“你在做什么?”
“破除这一层凝结的湿气。”谢琅琊道:“这上面显露的破碎线条,发出了一股凝固的能量感应,是用真气刻印上去的。”
他的血瞳凝光更寒:“即使被湿气腐蚀了,也不会失去全貌。”
说话间,刮擦的声音更加细密。
谢琅琊支着膝盖,血瞳中寒光碎闪。
突然,他直起了身子。
在牌位上不停刮擦的真气游丝,也戛然收回。
霍霜君摸了摸侧脸,牙根被刚才那吱呀呀的刮擦声,弄得有些发酸:“怎么样?”
谢琅琊缓缓动身,向旁边让开,亮出那牌位:“字写的很漂亮。”
另外两人都看过来。
牌位上是一行暗金色的小字,笔画飘逸,着实漂亮。
那暗金色有些脱落,剥落出暗绿色的斑点。
真奇怪。
牌位上没有写祭奠之人、祭奠对象,甚至没有超度往生的祷词。
谢琅琊半垂眼帘,目光从眼帘下方透出,暗影更浓。
他念出牌位上的字迹,仿佛在念一道古老的咒语:“‘镇亡者之魂,归无边之渊,黑水漫世,于大水中生长,于大水中腐烂。’”
他目光再动,望向最后一行字迹:“‘吾之罪孽,任血海洗却,狂涛埋葬。’”
少年冷酷的回音,在空旷的洞天里幽幽回荡。
三人都沉默着,仿佛从这语句中,尝到了诅咒的意味。
是对自我的诅咒。
谢琅琊盯着最尾端的字迹:“刻印这字的人,是在诅咒自己。”
任血海狂涛,将其埋葬。
让其身腐烂、其魂不归。
“这到底是……”连城雪抱紧了怀里那温暖的小家伙:“什么意思?”
“立下这个牌位的人,应就是这片灵台的建造者,也应是那个祭坛的建造者。”谢琅琊抬起血瞳:“那人祭奠这些鲛人族的骸骨,用的是诅咒自己的祷词。可以推测,那人有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