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琊立在原地,看了一眼勺子中微微冒泡翻滚的液体,又看了一眼紫微公子妖狐般充满贵气的紫眸,喉结滚动了一下。
“师父,”他想了想,作认真状抬起一只手指:“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紫微公子的语气比他还要干脆,语气悠然,不急不火:“你出身玄莲山庄,弟子规没学过吗?尊师重道第一条,要听师父的话。”
谢琅琊血瞳一紧。
他天生就不是个听别人话的人,若要听,也只有别人听他的份儿。
可是现在……
“你始终不知道至邪功体修炼的法则,根据修炼常理对付到现在,已然出现问题了吧?”紫微公子一倾勺子,将浓血般黏稠的红液倒回酒坛中,搅动了几下,又盛起一勺更像长满疙瘩的碎肉的东西。
谢琅琊眼睫微眯,瞳子中落下一排沉黯的阴影。
那次欧阳徵跟他胡说八道一番时,唯一一句真话。
谢琅琊的功体产生了一种危险的滞涩之气,若不及时拔除,下场和冷媚娘一样。
“事先说好。”紫微公子席地而坐,歪了身子,斗篷中浮现出雾气般的缥缈黑光,凭空托起他的身形,仿佛是一张华丽的榻椅:“我这人耐心最差,不会跟人多费口舌。我的话你爱听不听,徒儿什么的,我本就不需要。”
谢琅琊斜过眼角,与小咕对视了一眼。
紫微公子将勺子抵到唇边,再饮一口。
谢琅琊能听到黏液滑过唇舌的刮擦声。
他沉吟了一下,一抬肩膀,示意小咕下去。
小咕缩回筋肉,融入他的咽喉花纹中。
紫微公子一手撑着头侧,侧身歪躺,看着眼前一幕。
他的紫眸深处泛起一丝深不可测的微光:“你已经把这个怪物控制自如了,倒是不简单。”
谢琅琊走近几步,盘膝坐在他对面,顿了顿,伸出手来:“师父,勺子给我。”
紫微公子眯起紫眸,将勺柄一横,面向他的方向:“不知你小子觉悟够不够。”
“觉悟?”谢琅琊轻挑剑眉。
“你知道吗?越是强大,越是要做一些千万人吾往矣的烂事。”紫微公子耸耸肩,一派悠然慨叹的样子,紫眸中皱起深沉的波光:“到最后,总会搞得一身不自在,细想来也没多大意思。”
谢琅琊面如沉霜,轻动了动眼帘,目光平行移向眼角,看了一眼虚空:“师父,您是在对我的未来做出美好期许吗?”
紫微公子嗤然一笑,这小子说话果真有些意思。旁人听自己说话,总觉得不舒服,从而懒得搭理:“你小子不正是往这条路上走呢吗?”
谢琅琊貌似十分认真地想了想,沉沉点头:“的确如此。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很多事都是我自找的。”
紫微公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谢琅琊歪歪头,朗然一笑,血瞳生辉:“这倒霉的至邪之体长在我身上,我就要控制它,怎能反被赖在我身上的东西牵制呢?”
紫微公子唇角含笑,清冷深沉,上下扫视了谢琅琊一眼。
“我说师父,”谢琅琊抬了抬下巴,那姿态带着天生的少年桀骜:“勺子给我,我手都快举断了。”
紫微公子挑挑眉宇,手指一动,勺子脱手而出,划漩涡状飞旋过去。
谢琅琊眼疾手快,五指一抓,将勺子横直拉到眼前。
“咕噜咕噜。”
一股异样的腥气扑鼻而来,像是把整个大海的鱼腥味都集中了一样。
谢琅琊将勺子抵到唇边,莫名想起了与霍霜君喝酒时的场景。
烈酒浓浓,一饮而下。
哈,那小子……倒是挺招人想念的。
谢琅琊一仰头,将黏液一饮而下,一股噎得人呼吸倒流的腥气滑过咽喉,黏稠一团推进向下。
“咳咳咳!”他将勺子扔回酒坛,一口呼吸憋在胸腔里,然后用力咳嗽出来。
他清楚感觉到一团黏稠一直滑到腹胃,然后骤然融化,扯成千万缕游丝般的异样热流。
热流沿着经脉冲刷开来,深入四肢百骸,轻易穿透了丹田。
又有一股热流凝聚向上,直达天灵。
谢琅琊皱紧了剑眉,压制气息,细细感受着这股热流的扩散。
“叮!”
谢琅琊身子一挺,灵台中亮起一片红光。
红光隐约照亮出一片图纹,纹理不全,稍纵即逝。
谢琅琊却觉太阳穴烈烈一痛,想要再看清那个图纹,灵台中却只剩一片雾气般的红影。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经脉有些变化。
“再来。”紫微公子又盛了一勺,送到谢琅琊手边。
“是不是,”谢琅琊看这架势:“要全都喝光?”
“想象成美酒,”紫微公子揉了揉雪白发丝,点了点头:“你就不会做出那副要死的表情了。”
谢琅琊现在呼吸一下,就是满口令人发晕的腥气,那种黏稠之物滑过咽喉的感觉也不好受。
他又饮下这一勺,经脉反应更烈。
他立刻闭上血瞳,调动真气压制,甩手将勺子一扔。
紫微公子保持着侧身歪躺的姿势,眼神微微一动,引动那勺子凌空悬浮。
谢琅琊血瞳紧闭,握紧了手指,微微侧过耳廓。
他那超人灵敏的感官,捕捉到了来自身体最深处的声音。
所有的经脉仿佛细细扭动的树枝一般,随着热流的牵引,重组形状。
……重组形状?
谢琅琊猛睁血瞳,脑中灵光乍涌,红影不停冲刷,现出一个更加清晰的图纹。
咽喉花纹。
黑暗之地总源法印,清晰浮现在谢琅琊的脑海中。
谢琅琊耳畔全都是清脆的折扭连接声,经脉的动荡让他只能保持调息静坐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