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不置可否,得到尹礼、孙观的许可之后,他很快便让人将消息带到伤卒营。
“大家都听好了,好生养病,李使君已经应允,等待你们伤愈之后他会给你们安排差事,照样吃粮拿饷,娶妻生子”
手脚齐全的那些不以为然,他们受的伤都不算重,只要养好外伤之后自然可以回归军阵,因而,李贤的允诺对他们并没有多少吸引力;至于手脚残缺的那些军卒更是兴趣乏乏,他们下意识地认为李贤要的是手脚齐全的那些,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李贤特意为他们谋的差事,为的就是给他们增加信心。
有时候,军卒的伤往往是可以医治的,可由于他们残躯了手足,哀大于心死,没了求生的念头,一心寻死,这样的话,救治他们的难度便难上加难。
那传令的军校见众人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爱理不理的模样,他心中有气,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一个个遭瘟的杀才,使君一番心意你们竟然不领情,我告诉你们,放眼整个大汉朝,像李使君这般不在意伤卒是否手脚齐全的,绝无仅有!”
“什么?”
“手脚残缺使君也不嫌弃?”
听到军校所言,自暴自弃的伤卒顿时为之一振,他们迫不及待地想了解更多情况。
“李使君说了,诸位浴血厮杀,都是难得的好汉子,你们能够活下来,这便是天不绝命,他身为州牧,自然要为你考虑,伤愈之后,是去训练新卒,还是做其他的营生就看你们的选择了,使君说过,他不会过多干涉”
不少伤卒潸然泪下,自打手足残缺之后,他们一直认为自己是一无是处的废人,谁能够想到,李贤竟然能够为他们考虑,这等心善的州牧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李使君不是在说笑吧?”
有的人犹在梦里一般,半晌不曾缓过神来。
军校见不得别人质疑李贤,当下勃然大怒:“放屁,李使君是何等的人物?他犯得着骗你们吗?再者,你们睁大自己的狗眼瞧瞧,我这腰间的军牌可是红线铁牌,死在我手中的敌卒已经有三十人了,老子月俸十贯,犯得着拿你们开涮吗?”
“啊,使君如此厚待,我等誓死不忘”
得了准确的答复,伤卒们纷纷起誓,表示愿意为李贤效死。
军校“哼”了一声,道:“你们倘若真的惦记使君的好,那便好生养伤,伤好了之后好好做事,不要辜负了使君的一番心意”。
被这军校一番教训,伤卒却是人人振奋,他们不怕人管,不怕人骂,就怕人不管不问,将他们视作累赘。
如今李贤肯收留伤卒,并且愿意为他们提供谋生的差事,这样的美事做梦都想不到!
于是,李贤的仁善之名开始在军中传言。
在开阳城中兜里三日之后,李贤便回转下邳,他可是徐州牧,郡城内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甫一来到下邳城,李贤便被城外的流民惊呆了。
密密麻麻的灾民目光呆滞,有的人还懂得燃火取暖,可多数人却连动弹的力气都没了,他们目光呆滞,全然一副活死人的模样。
李贤见状大骇,“他们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曹贼祸害的!冬季酷寒,不少被曹军祸害过的村落粮秣短缺,乡民们走投无路只能到郡城里讨口吃的”
李贤看着源源不断赶来的流民,嘴里道:“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取暖,外头总归有多少流民?”
闻讯赶来的陈登叹了口气,道:“曹豹说没有使君的命令他不敢放人入城,否则出了祸端他承担不起”。
李贤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曹豹此獠用心险恶,眼下正是李贤新官上任的时候,如果就在郡城之外有流民饿死,他苦心经营的“爱民如子”的形象肯定会毁于一旦。
灾民们可不会管曹豹是什么人,他们只知道,眼下李贤已经成了徐州牧,城门尉不开城门,不让灾民入城,这一定是得了州牧的命令。
李贤却是不知道,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背了黑锅。
“元龙,这事情还得麻烦你,你现在马上入城与糜竺一道筹集粮秣,一方面准备粥棚救济灾民,另一方面筹备人手,准备运粮到受灾的村落”
陈登知道这是赚取民望的大好机会,他欣然应诺,道:“得令!”
李贤微微颌首,道:“去吧,顺便与曹豹知会一声,就说这些灾民是我让他们入城的”。
陈登略一迟疑,也应诺下来。
李贤让军卒将身上的粮秣全部取了出来,然后交给老弱妇孺,让他们先行食用。
得了食物,妇孺孩子全都感激涕零,不过,另一旁饿急眼的大汉却虎视眈眈。
为防意外,李贤让留下五百军卒,让他们在城外维护秩序,不让宵小生事。
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绝望之际,人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男人可能会抱着豁出去的念头疯狂一把,而女人,有可能为了一口吃食出卖**。
连生存都成为问题的时候,所谓的道德都没有任何的约束力,唯有血淋淋的刀剑才具有威慑力。
李贤在青州的时候多次赈济流民,他听说过不少道德沦丧的例子,因而,为了杜绝惨事发生,此番在下邳城下,他派出军卒四处游弋,防患于为然。
军卒一边巡逻,一边大声吆喝:“老少爷们,大姐大嫂们,打起精神,李使君回来了,有他在,便一定有你们一口吃的”。
有饿急的孩子怯生生地问道:“李使君是好人吗?”
军卒咧嘴大笑:“如果我家使君不是好人,那这世上的好人便死绝了”。
说到这里,军卒从怀里摸出半个饼,他交到孩子手中,嘴里道:“吃吧,吃完了这饼就可以入城吃粥了”。
孩子拿起饼先道了声谢,然后大大地咬了一口,尚未咽完,他便缓过神来,一蹦一跳地来到母亲身旁,嘴里道:“娘亲,这位大哥哥给我这个饼,你快些吃一口”。
那位奄奄一息的母亲强作欢颜,她说道:“快些谢谢军爷”。
孩子又道了谢。
军卒叹了口气,道:“再忍忍,使君不会让你们再这么饿下去的”。
年轻的母亲叹了口气,她强打起精神,嘴里道:“如果我死了,劳烦这位军爷把孩子带到城里,赏他一口饭吃,他爹生前也是个军卒,只是命薄,死在了曹军箭下”。
军卒听罢之后更生悲意:“这位嫂嫂切莫如此,你们娘俩把饼分了吃,我再给你们寻些吃的,相信我,李使君不会不管不顾的”。
“军爷不必如此,吃了你这饼,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敢再劳烦你”
“不妨事”
说罢,军卒向同伴吩咐了几句,然后便一溜烟跑开了。
这时候,李贤打马来到城门口,他说道:“城门尉何在?”
不及片刻,一名白胖胖的军汉来到李贤身前,他讪笑道:“使君有何吩咐?小的来了”。
李贤皱起眉头,道:“我打算将这些灾民入城安置,你准备放行吧”。
军尉迟疑一番,嘴里道:“这,曹将军有令,不准灾民入城,若是我不遵将令,怕是官职不保呀”。
李贤勃然大怒:“不听我的,老子这就斩了你这狗头!”
话音未落,李贤便抽刀在手,摆出一副准备见血的模样。
那军卒何从见过李贤这等势若疯狂的模样,他煞白着脸,道:“使君饶命,使君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