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锦瑟皆闭门不出,日日一副心神俱是不在的模样。绿荷虽有心开解她,却也深知锦言的死是锦瑟多年来的心结,更何况如今牵涉的人是苏墨,如此一来情形更是复杂,绝不是开解便能解决的。
这日早晨锦瑟起了身,绿荷却是不在,想来是出门置物去了。锦瑟便胡乱吃了些东西,忽然听见小院门被叩响的声音,她从厅中探了头出来看,却见来人已经自己推门而入。
锦瑟脑袋不由得一缩,竟是有些怕见人的模样。
苏黎一身紫红色的朝服还没换下,可见是刚刚从宫中而来,见状微微拧了拧眉,走入厅中,果见锦瑟正坐在桌边埋头喝粥,一副看不见他的模样。
“宋锦瑟。”他依稀看得见她的脸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偏她深深埋着头,又看不真切。想起上次她告诫自己如今她在守孝,因此便连唤她的语气都平淡了几分茕。
过了许久,锦瑟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来,顶着一脸的晒伤朝他一笑,声音却是虚柔的:“王爷,你几时回京的?”
他看见她脸上的伤,眉头一时拧得更紧,也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道:“这么多日了,伤还没好?”
咦?他出门在外,竟也知道她受伤多日呐?
锦瑟一时有些错愕,忽又想起他既然知道她的伤,想必也知道她是为何而伤,不由得道:“都怨我前日贪耍,顶着毒日头跑到河里去抓鱼,才又将脸晒成这样。”
不知为何,苏黎嘴角竟隐隐勾了起来,只淡淡道:“哦?我倒不知,你这小院中竟还有河,能让你抓鱼。”
他竟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锦瑟蓦地抬头望向他:“你派人监视我?”
若是在从前,她必定会恼了,更或许会拍案而起,可是现在,她却只是幽幽的看着他,明明是质问,却仿佛半分底气都没有。
苏黎心头隐隐一恸,却是不答,只道:“京中刚来了一家杂耍团,我带你同去看看。”
锦瑟迅速摇了摇头,起身便往自己房中而去,苏黎立刻上前撑住了门框,拦住她去路,急促道:“你一人在外独居,我如何能够放心?”
许久,锦瑟微微笑了起来,抬眸看向他,眸色却是一片黯然:“不独居,又能怎样呢?我娘亲在我两岁那年就死了,后来我姐姐也死了,前些日子,我爹爹也没了。家中虽还有二娘幼弟,却向来不曾亲厚。我分明就是一个孤女,如何能够不独居呢?你明明知道,我也想与他们在一起,我也曾想过去找他们。可你不准,苏墨也不准。你们俩宁可齐齐被皇上算计,也要将我这条命保下来,所以,我也只有继续痛不欲生的活在这世上了。”
苏黎一怔,低喃:“你,竟是在怨我……”
“不!”锦瑟又笑了笑,“我不怨你,我从来不曾怨你。我心中对你千般感激万分亏欠,这些都是真的。像我这样一个人,其实哪里值得你这般待我。我心头终日惶惶,总觉得上天既派了一个你来对我好,那便必定要我付出更大的代价。所以,我不敢要。”
她不是没有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可是今日,苏黎却只觉得不同。心头莫名一阵慌乱,他一把掌住了她的头,低了头凑近她的脸,压低声音道:“我不要你付出什么代价,我只要你现在回头,那所有一切,便皆可重新来过。”
“那我爹爹,能重新活过来么?”锦瑟忽然睁大了清水般的眸子,直直的望着他,见他怔住,忽然又笑了,“我只道我是傻子,孰料你比我还傻。其实你对我好,我不是不想还给你,可是我心里,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人——”
她话音未落,苏黎忽然猛地就松开了撑在她头上的手,心头几乎是盛怒:“二哥?他如今这样待你,你竟还放不下他?”
锦瑟心中也猜得到他必定知道苏墨与她之间闹了别扭,可是内里羁绊,他却未必知道。因此,她也并不解释什么,只道:“有些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不可控制。”
“宋锦瑟!”他咬紧了牙关唤她的名,只是片刻,眼中竟已布满红丝。
锦瑟微微咬了下唇,望着他道:“你莫要这样子吓我,大不了,我以后送你一个杨柳小蛮腰的妾侍。”
苏黎神色猛地一僵。那是他们一同去仲离的路上,她时常故意说来气他的话,可是那时他面上虽恼火,实际上却因为一路的行程皆斥满她的欢笑而心中快活。没想到,今时今日,她竟还敢与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几乎恨不能一把掐死她,可是看着她苍白瘦削的容颜,他竟心疼!
锦瑟望着他几欲喷火的双眸,忽然记起那日老头子与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也许几日以后,便会有出路。
她想,也许今日便是自己踏上那出路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