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知道自己在他怀中睡着了。
可是这个梦这样疲惫,这样颠簸。她在大雨滂沱的夜里,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只提了一根电筒,披着自己的衣裳就冲进雨幕里去。天黑得像是泼了墨,电筒的光柱被夜色轻易吞噬,那光亮根本就照不亮眼前的路;只有闪电骤然撕开天幕的刹那,才有机会看清前面的方向。
这样的雨夜,山路简直是鬼门关。一不小心就可能滑落山崖,或者被雷电击中而葬身火海,可是她还是孤勇地冲上了山顶。
只因为,他还没回来。
谁也联系不上他,谁也不知道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自己冲上山来,用自己的眼睛确定他还安好。
山下的人都在想办法报警,或者是向消防队求助。她知道也许那是更好的法子,可是这样的天气也阻挡了警方和消防队的脚步,他们迟迟不来,她便再也等不下去!
那一刻踯躅在暴雨的山路上,通身都被雨水淋湿,她才激灵灵地领悟:自己对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感情。
那些莫名的躲闪,那些仿佛过敏的防备,还有那些念念不忘的忿恨,以及剪不断理不乱的纠》缠,究竟都是什么!
——她爱上他了。
甚至在她自己知道之前的很久很久以前,她有可能就早已经爱上他了。她自己还不知道,可是就连他似乎也都知道了,于是便故意在她面前一次次邪邪问起:“你拦着我跟尹若在一起,是不是你早就喜欢上我了呀?如果是的话,你就说啊。说不定——如果你说了,我就答应你了呢。”
她在大雨的夜里通体寒凉,心却忽然灼热起来。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的奇怪,只是因为,她爱上了他啊……
这近乎恐惧的顿悟,却也奇怪地给了她莫大的力量,让她孤勇地一力向上走,再走。终于穿过暴雨走上了山巅,终于在那虬结如魔鬼手臂般伸展的树林里,找见了他和他抛锚了的车子!
可是,找见他的狂喜还没有化作笑容,她先被他满脸的戾色吓到。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那狂雨如瀑的暗夜里,他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魔鬼,全无温柔地攫住她,不顾她踢蹬反抗……她那一晚才知道,其实她根本是打不过他的,他那么高大,那么有力。他只需双臂用力,她便如可怜的小猫一样被他按在车子上,根本无法动弹。
蜘蛛如她的这个外号一样,是纯粹的八婆,自从尹若跟天钩在一起之后,蜘蛛几乎每天都要旁敲侧击地打听尹若跟天钩进行到哪一个步骤了,究竟有没有做最后的事情。
那时候的兰溪装作帮着尹若逃避蜘蛛,其实她也翘起耳朵小心地听着。她听得出来,尹若还没有跟天钩在一起过。只不过尹若总是隐隐约约地说,天钩仿佛是要求了许多回的,都是她自己洁身自爱,所以还没发生——不过将来,等他们都长大了,她会给他。
到后来她忍不住回身抽他的耳光,想让他清醒,也想警告他;却没想到反倒更加激发了他的狂性!
直到雨终于停下来、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他疲惫至极,都来不及睁开眼睛看清她,便睡着了过去,只是手始终握着她的手。
天亮起来,他还睡得好沉,是她先醒过来。初次经过人事,身子上的疼让她无法深眠。就听见外头隐约传来呼声,像是尹若的声音,远远近近地呼唤着小天的名字。
兰溪知道自己必须要离开了,她不能让尹若看见这一切。她偷偷地离开,沿着另一侧的山间小路跑下山去。跟山下的人会合了之后,再装作无事人一般,重新上山来寻找天钩。她还扮作不经意一般,引着人们朝正确的方向去。
这下山再上山,一路上前前后后便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了山巅的时候,阳光已经高高挂在天空,金色的阳光垂直洒下。雨染过的绿林里,仿佛罩起金色的纱帐。
她就随着火神他们一起欢呼着奔向天钩的车子去,为了终于找见他而欢喜。她和火神是最先冲到车边的两个人——他们两个却都齐齐愣住,一半的欢呼卡在喉中,发不出来。
尹若小小的身子赤luo着,正躺在他的臂弯中。而尹若身子下的坐垫上,是一抹刺眼的红……
火神回身去挡着其他人再走过来看见,而她就呆呆立在原地,然后看见他拥紧了怀中的尹若,在梦中缓缓呢喃,“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只要你一个。”
她便笑了,立在车边,觉得这个世界一刹那山崩石裂、沧海桑田。
可是她却依旧笑得这样开心。
因为她知道那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心甘情愿,不怨他,更不恨他后来与尹若之间发生的这一切——他要她的时候,他是另外一个人,根本就不是往日那个天钩。
是她自己愿意的,便与人无尤。
兰溪是被一种毛毛的感觉唤醒的。她慌忙睁开眼睛,便看见他的眼睛。他与她这样近,他长长的睫毛都扫在她眼睑上,与他那湿漉漉的目光一起,让她产生了那毛毛的感觉。
兰溪便一惊,连忙下意识向后躲闪。
他便笑了,“醒了,我的女人。”
杜兰溪一闭眼睛,只觉心中仿佛被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酸甜苦辣;也或者是酸甜苦辣都一下子搀和在了一起,酸里裹着甜,甜里也还尝得出苦。
他叹息着拥紧她,“你睡得可真好;我却惨了,不敢睡。就怕再一睡沉过去,睁开眼睛就找不见你了……”
兰溪低低将头埋进他臂弯里,悄然藏住滴落下来的泪珠。
七年前,眼前山崩石裂、沧海桑田的感觉依旧在。只不过今日,不再是眼前的世界全部毁掉,而是又得见一片崭新的天地。
“诶,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东山水库,带你们来玩儿么?”他慵懒地伸直手臂,用指尖挠着她的鼻尖儿,“猜对了,有奖。”
兰溪脸红,垂下头去,“你该不会是让月集团的员工都知道,我们月集团除了明月廊和月如眉这两个如此有品位的产品之外,还有水库山庄这样富有乡土气息的产品吧?”
“哈哈……”他终于开心地笑起来,“坏蛋,你分明猜着了,却还不说,嗯?”
兰溪抿紧唇角,打死也不说。
他叹息着伸手捏着她的下颌,让她转头过来望着她,“农家乐。你能把我五叔的‘闲月居’愣给看成是间农家乐,那我怎么也得真带你来把本省内最好的农家乐啊!否则,我怎么让你相信,我比我五叔更好,与你更配!”
“土鳖!”兰溪笑,却还是忍不住骂他。
他却伸直了腿脚,认真地看着她,“杜兰溪,其实我一点都不稀罕当月集团的总裁。明月廊、月如眉是好,但是一个太贵,一个太玩儿小资,或许更适合我五叔那样的人,却不适合我这样的。”
兰溪惊讶挑眉,“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的……”他促狭笑起来,伸手指了指车外,“我喜欢农家乐啊。当个农夫,娶个农妇,弄两亩田,盖个山庄,生一窝孩子,然后——”他的眼睛望着她,仿佛涌起了雾气。
兰溪心跳起来,“然后什么?”
他坏笑,“然后就——日出而做,日暮而息啊。”
兰溪没听出门道来,不明白他眼中的雾霭为何,“什么啊?”
他叹息了声,伸手将兰溪抱过来,眨着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她,“农妇,日出了。快点来做……”
“喂!”兰溪慌得逃不开,眼睁睁看着他又从下方攻入……
“总裁你别闹了!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天钩这颗星的故事?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我为什么叫天钩?”
天钩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尾宿,化形为蝎,是东方青龙七星中最凶的一颗。这颗星最厉害的就是“蝎子摆尾”,恰如他在赛车时最擅长的漂移甩尾,于是天钩的名号便也叫起来。
他们隔了七年,终究能够这样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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