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知,最初楚倾娆之所以看着并无大碍,依仗着的,也只不过是一个特工所具有的,超乎常人的精神力罢了。
即便是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她骨子里却仍是倔强地在硬撑着。为了维持住面容里那点满不在意,洒脱懒散的笑,而死死硬撑着。
但无论精神力多么强大,终究还是无法替代肉身。这身体的主人虽也不是寻常女子,但终究武艺不精,身提底子不够厚实,苦撑几日之后,终于陷入崩溃。
王大夫见他眼底闪现出淡淡的愧疚,也知道他也无心之过,便不再说什么,只细细地把着脉,道:“尊夫人的身子虽然极为虚弱,却到底也无性命之虞。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卧床静静养。在下先给她开几服安神定心,固本培元的药,须得记着,这些时日里不可随意走动。”
听懂了他口中那句“尊夫人”,显然是误会了这女子和自家主人的关系,巴斯一皱眉,然而看向沙摩多,却见他神色如常,眼底竟是半点波澜也没有。
仿佛根本没听见,又仿佛听见了,却不在意。
诊脉完毕之后,王大夫化身啰嗦老大爷,语重心长地向沙摩多叮嘱了一番,要如何照顾好“尊夫人”,她身子正需,决不可贸然让她受累,以后这样的错误不能再犯巴拉巴拉。
而沙摩多高高大大地站在原地,竟也是神色平和地将这一切都听在耳中,末了还不忘道一声“有劳大夫”。
在随从中挑拣了一个真正的汉人,跟着对方回药铺抓药之后,他依旧神色平常地来到床畔坐下。
不言不语,但是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子。
巴斯终于对自家主人的胡闹行为忍无可忍,走上前来,操着一口北戎语道:“主人,你这是疯了吗?竟然在那样大庭广众的情况下露面,这里的百姓都对咱们北戎人恨之入骨,倘若被人知道您在这里,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本来路上捡个汉人女子就已经够冒风险的了,现在更好,自己不过是外出买个东西,他一转眼竟然自己跑出去请大夫了!
这是要气疯他吗?!
然而同巴斯的抓狂相比,沙摩多的神情却十分平静。
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子,抬起手,极轻极小心地替对方擦拭去鬓边的汗水,然后道:“她看起来很痛苦。”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因为她忽然看起来很痛苦,所以他就什么也不管,不惜暴露身份,自己一个人大摇大摆拎小鸡似的弄了个大夫回来?
巴斯觉得自己头顶要开始冒烟了……
他道:“主人,你不会真的打算按照那大夫的话,就在这里等着那女子醒过来吧?”
沙摩多不看他,只道:“否则要如何?”
巴斯:“……”他现在真的很想把这人打晕了直接扛回北戎牙帐。
沉默半晌,他忍不住道:“主人,不就是模样相似么?您……您又何必如此执念?再说了,纵然长得像又能说明什么,人已经不在了,如何也不能复生了啊!”
听闻此言,沙摩多原本无波无澜,幽暗得如同月下深海一般的眸子里,忽然极为少见地涌动起了滔天巨浪。
“巴斯,你话太多了。”他道。
依旧是那低沉如闷鼓的嗓音,依旧是那平平淡淡没有欺负的强调,却如同一记重锤,带着无形的千钧力道,猛敲在了巴斯的心头。
他身子一震,知道自己一时多言,触到了主人的逆鳞。便只能收敛了气焰,低下头去,小声道:“主人,我知错。”
沙摩多也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只是声音隐隐轻了几分。
他道:“我自然记得此行的目的,只不过……总之,先等她转醒了,再说吧。”tqR1
巴斯心中暗叹一声,却也无言。
毕竟无论过去多久,那件事于自家主人而言,依旧是是谁也不能提起的旧伤。
再亲近的人,也一样。
……
钱思妍在镇南王府休养了几日后,主动提出要回到自家府邸。祈晟淡淡允了,不日便派了车马,将她送了回去。
父亲钱与兴这几日正在外地公办,府中一时间较为冷落。入夜十分,钱思妍独自一人来到后院中的凉亭内坐下。
自顾自地斟一杯茶,低眉百无聊赖地看了看,还未来得及端起,冷不丁地,一道色泽名利的亮紫色自眼前一闪,风一般地挂过,最后却是全无声息地落在了面前。
叶惊尘紫衣银面,月色之中,整个人少了几分红衣时候的妖娆妩媚,多了些清傲冷淡。
钱思妍唇角一勾,看着她笑道:“我刚回府,你便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
她话中尾音上扬,刻意地撩拨出一抹暧昧的气息。
然而话音未落下,却觉得面颊上一痛,竟是瞬息之间,已然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