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一进厢房,迎春便离座起身,上来给他脱掉袍服,拿去里间换了,周兴看了看炕上的李纨,按照如今这关系,他也应该从迎春叫人家嫂子,但他却难以改口了,不慌不忙道:“珠大奶奶,今儿贵脚踏贱地。”
李纨自己喝茶,不及回答,迎春已出来重新给他套了便服,递了茶水,迎春笑道:“珠大嫂子今儿有一件事求你呢,大嫂子快说罢,这事儿耽误不得。”
周兴在旁边一交椅上坐了,纳闷李纨究竟有何事,李纨这身份是最为忌讳的,要不是有贾迎春这个小姑子在此,她还真不敢过来,此时又见他们两人举案齐眉,而自己寡居未亡,心里暗自神伤,但她毕竟是贾府最会明哲保身的女人,脸上犹然是圆滑和笑意,说起话来带了丝担忧:“是这样的,兰儿前不久从翰林转了御史,职位是调动了,但没有提升,他年纪又轻,所以出了点事儿。”
“他的新职业是东城巡街御史,在外城格局,是东富西贵,东城那边酒楼众多,前几天兰儿巡街时,见到一个侍郎、一个侍讲、一个翰林明火执仗,公然去酒楼叫姐儿,按照天朝律法,为官者若是抓到为嫖之事,当场就可以杖责,甚至可以革职的。况且他又是职责所在,更不能不管。于是他便带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包围酒楼,谁知那三个人得到了消息,纷纷慌不择路,那个侍郎躲进了酒楼茅房,却一脚踩踏,弄了一身污浊,侍讲、翰林也弄得鼻青脸肿,兰儿好歹杖责三人,并且动本参了他们。”
“这样一来,那三个人受到处罚,心里不甘心,就密谋算计,倘使兰儿参奏成功了,他们就有乌纱帽不保的危险。于是商议成是兰儿和他们有私人恩怨,无缘无故在街上虐待三人,还往顺天府报了案子,顺天府接了状子,就抓了兰儿,说是他们还想让他充军极边。”
这一番话下来,又是似曾相识的官场狗咬狗,你死我活,贾迎春也目光希冀的看着丈夫,贾兰也毕竟是她的堂侄儿,周兴沉吟道:“顺天府可不好解决,他比一般知府高了,官品也是三品,关键是那三个人和顺天府尹是否有关系。当然,今天珠大奶奶来了,我不说一声,是过不去的,也可见你来了这里,是贾府的话也不管用了,我先修书过去,看他怎么说,可见你是白费心了,往常想着梦里功名,到头来得了功名,做了官了,一脚踩踏,却是一个坑,这样说来,还是不做官的好,像你家宝二爷,虽然有些不如意,却比谁都快活。”
李纨起身福礼谢了,两人虽然有私情,此刻在这里却一点也看不出来,李纨便是拿准了周兴的性格才来相求的,听了他应允,心里微暖,周兴眼尖,见到李纨的衣服滚了斩衰的麻布辑边,突然道:“该死,我竟然忘了令尊李大人已经仙逝,迎春,咱们府上可接了讣闻、表过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