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在泗水阁住了半月有余。
心疾又作过几次,虽然没有再恶化,但作时那痛彻心扉的苦楚每一次也消耗了相当巨大的体力。
青澜现在对他,小心翼翼,再不敢在言语上惹恼他半分。轩辕広、琛华、蒄瑶等几人的名字连提都不敢提,更是严格关照了属下,决不可让璟华擅自去天牢,也不准琛华传递什么书信、物件进兵部,免得被璟华看到,触景生情。
“你们要是有谁敢为陛下开门,小心我就让你们脑袋开花!”青澜对天牢的守将们厉声道。
好在璟华再没有像上次银河边时一样,说那些自怨自艾的话,仿佛那只是他酒醉后的一次胡言,清醒后便一切如常。
青澜规定他必须卧床休息,但他听话的也不过就头两天。第三天起,便照常上朝,他用了些法力盖住苍白病容,朝堂上的那一个时辰便没有人能看出异样。
只是他如今也有了天帝的派头,来回都由青澜亲自护驾,还都乘坐着麒麟白泽驾的天乘龙辇,厚厚的青丝绦帐垂下,没有人能目睹天帝真颜。
龙辇内光线略有昏暗,璟华阖眸躺在榻上,呼吸轻浅。离开凌霄殿,用法术遮掩的好脸色也黯然褪去,看上去更觉苍白。
方才在殿上,青澜已经替他挡了七个要他亲自观礼、主持的法会,还有个五、六个邀请他亲赴的宴席,但还是带回来了厚厚一沓的奏折,现在就堆在他们的面前。
蒄瑶倒了之后,户部群龙无,一群老臣已暗中拉帮结派,企图争夺这奉元天君的位子。方才在朝堂之上,更是将暗斗改为了明争,互相奏本,吵得不可开交。毕竟,一手掌握天庭的财政大权是个肥缺,神仙们虽然清高,但这身外之物么,也是喜欢的。
昨天夜里才刚刚作过一次,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很勉强。可户部的朝臣们口诛笔伐,滔滔不绝,一个个吵得起劲,青澜看璟华的脸色一点点黯淡下去,赶紧呼喝了退朝,这才阻住了那些精力旺盛的老家伙们。
进了龙辇,青澜就赶紧扶璟华躺在床榻上,让他休息。大约是实在撑不住了,他也没有拒绝,闭着眼,一句话都不说。
从这里回泗水阁,还是有些脚程的。麒麟白泽跑得极稳,青澜看着璟华,替他紧了紧盖毯,心里酸。
此情此景,有些像他们从漠北封印夸父回来的时候,青澜想。
那时候的璟华刚失去贞鳞,他不认识阿沫,还没有胤龙翼,更不是天帝。而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却好像也没见得好多少,一样是这么孤单冷清,病了,却连自己的宸安宫都不敢回。
龙辇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璟华依然闭着眼睛。青澜心里一沉,刚要上前查看,却见璟华羽睫颤了颤,缓缓打开双眸。
青澜吁了口气,凑过去道:“璟华,还好么?”
“本来就挺好。”璟华语声低沉,淡淡道:“不过昨晚没有睡好,所以就又小睡了片刻,不用大惊小怪。”
青澜苦笑,拿他没办法。明明方才已经是连话都说不动的人了,现在缓过来一些便又如此倔强。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玹华和沅姐姐了,告诉她你心疾复,请她快些回来。”青澜道。
“不用!”璟华不悦道:“不过是旧疾而已,又不是很严重,谁叫你擅作主张的!”
“已经有了胤龙翼护身,怎么还会病成这样!再说本来沅姐姐也半年要回来一次替你例诊,现在不过是提早了一个月而已。”
“我说了,不用!”璟华怒道,“你现在越来胆大妄为!不准我上朝,又不准我见琛华!到底你是天帝我是天帝!你……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办你吗?”
他的脸色一下又苍白到骇人,额头上有冷汗密密布了一层,嘴唇隐隐泛出紫色。
他心里还有一句,那句是,我杀过自己的父君,现在还马上要将三弟送上诛仙台,我这样的人没什么不敢做的。
但他好歹忍住了。
他把那句自厌自弃的话,吞进了肚子里。他不想让青澜知道这种想法,只余胸膛间不规则的剧烈起伏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示着他未尽的怒气。
青澜默默地看着他,隔了半晌才道:“你不愿看就算了,回头我把人撤回来。”
他掀开门帘,又顿了顿道:“不过,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摆什么天帝的谱!
你知道我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愿意为你出生入死,刀山火海都没关系,但我不会和那些老家伙一样,跪在地上,说那些好听的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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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澜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回头,他说完就出去了,坐到前头,替他驾车。
璟华唇边浮起一丝苦涩,他又坐了一会儿,便缓缓起来。
看来刚才的那一拨急痛,又激得自己胡言乱语了。
呵呵,青澜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