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张世杰有点困惑,“道长,这空气是何物?”
“就是天空的意思。”甲鲲略微敷衍了一下,转而加重了语气,“鞑子就是那些群狼,而且都是经验非常老道的老狼,他们会使用《水哨马《》、《拔都兵船》等轻舟来不断进攻你们的大船。当然他们也会尝试火烧连营的策略,虽然你们把船体都抹上了泥,但这会动摇你们的军心。他们这些轻便的船快速而灵活,而被你牢牢困住的这些大船却只能做困兽斗,完全是消极防御。”
哀先生让甲鲲停顿一下,可能要让张世杰消化消化。
接着继续,
“当然,你们可以居高临下用弓箭射杀,但他们也有各种防御工具,然后伺机在你们薄弱处攀缘登上你们的船体,进行攻击。还有他们架设在岸边的火炮,因为你们完全放弃了陆地,所以你们不但要失去水源和其他补给,而且更会遭到肆无忌惮的火炮攻击,那些燃烧的炮弹最终会把你们大船炸成焦木。”
甲鲲看到张世杰在擦汗。
“另外,7天之内你们就会被他们围困到水源断尽,因为他们的重甲骑兵和增援的水军,他们会把你们上岸的取水道路彻底堵死,你们的士兵都将因为干渴而不得不饮用海水来解渴,疾病会马上缠上你们。”
张世杰轻轻摇头,他是?不管了,我得继续。
“另外你带着近十几万非战斗部队上船,你觉得是和他们生死与共,大家自然也会齐心戮力。但你可知,你是在背负着一个巨婴在和群狼搏杀呀!”
张世杰抬起头,一脸困惑,“怎么会?”
“这些太监、宫女、文官、后勤和形形色色男女老幼的百姓们,平时也还一惊一乍的,更何况是战斗,他们肯定会被各种血腥刺激到精神崩溃,你一定会看到他们高声尖叫,来回奔跑。所以他们肯定会成为打垮战士们仅存斗志的最有力一击。唉,如此种种,张将军,你觉得有多少胜算?”
看着张世杰瞠目结舌的样子,甲鲲有些不忍,“到最后你也没有听从将士们的建议去扼守两山之间的海峡以便进退有据,我知道你存了必死之心以求一搏,但这个实在是有违大宋子民的心意啊,他们要的是能让他们安居乐业的国家,而不是这个痛快死去的结局啊!”
张世杰还在沉思,甲鲲则继续,“何况这段时期,蓬莱人已窥得天机,预知崖山这一战,你们的运数在崖山最为暗淡,届时帝星与将星一起陨落,大宋皇室与十万军民必将全数投海自尽,此等惨烈之事,将军能听之任之吗?蓬莱人还测算到你会在崖山之战后率仅有的几十人,独木支撑大宋15天,届时你等性命也将永归血海。“
“你可知我做的推背图?”甲鲲问,这是最后一击了,如果张将军还是游疑不定,那一切又会陷入迷沼。
“推背图,推背图,哦,对,那不就是袁道长做的吗?在下略知一二,”
甲鲲感觉手里有什么东西,原来是卷书,也不知哀先生什么时候生成的。哀先生让他将书递给张将军,“喏,给你看看,不必谢。你翻到这页,这一页,上面是不是有,推背图第二十四象,对,就是这个,它说得是,看到吧?丁亥兑下巽上中孚。”
得到张世杰点头认可后,甲鲲复述着他完全不明白的话。
“【谶曰】
山崖海边不帝亦仙
二九四八于万斯年
【颂曰】
十一卜人小月终回天无力道俱穷
干戈四起疑无路指点洪涛巨浪中
知道这几句话的意思吗?嗯,我来解释给你听。
【山厓海边】:“山厓”:倒读起来是什么?对,就是崖山。这个最好解,很清楚吧。”
张世杰激动地点头,甲鲲继续复述,“【不帝亦仙】指崖山这次海战,南宋全军覆没,帝不为帝,仙逝归天了。我就直说吧,此次海战,张将军你的这种战术布局,必将导致全军覆灭。而你们的丞相陆秀夫也会背皇上跳海而死,而你会在突围后遇飓风而死,从此世间再无宋朝。”
张世杰脸色惨白,不住地在捋扯胡须,越来越焦躁不安。
“【二九四八】的《二九》是指北宋九帝,南宋九主。至于《四八》8个40即为320,指宋朝国运历经320年(960~1279年)。
【于万斯年】《斯》此,在这里。《万年》就是万古,死了。
【十一卜人小月终】《十一卜人小月》你将它写出来是什么字?别犹豫,就是你想的那个字!《趙》最后一个终,两个字连起来什么意思,我不必再说了吧。
接着是【回天无力道俱穷】再如何努力也无力回天了,你这种战术越努力死得越快,好比一条海船,前进方向不对,开得越快,错得越多。
【干戈四起疑无路】指崖山海战,宋军民被围,腹背受敌,出海口和补给线都被元军封死。
【指点洪涛巨浪中】这是最终结局,投海。”
张世杰一边听一边盯着这本书,已经神思迷惘,手竟然发抖,他喃喃自语,“这这,果真是,袁道长真是仙人?这推背图明明已说得真切,唉,实在是太可怕了!想不到我差点就酿成这千古遗恨!”
他抬起头,双眸中透射着渴切,“仙家可有应对之策啊?”
张世杰已经手足无措,跺着脚,转着圈。毕竟七十四岁的高龄,多年的征战已耗尽了他的精气神,透支了仅有的一点耐心。
“唯一的选择,也有,就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甲鲲很严肃的说,这是关键点了!可别出幺蛾子。
“还烦请教仙长,在下无不遵从啊!”张世杰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眼巴巴得望着自己。
“快,快请起!不得如此了!”甲鲲忍住鼻酸,又一次让他起身。
“嗯,这样吧,你们可以暂且到那个叫占城的地方躲避,也就是你们派遣陈宜中去的地方。在那里你们将得到休养生息,只要保住皇室一脉,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到达,这将是大宋唯一机会,否则,就是遗憾千古啊!”甲鲲趁热打铁。
张世杰思忖良久,显得十分犹豫,“仙家所言,某家与陆丞相他们也曾考虑再三,然而,前期我们派了丞相陈益中去占城,却杳无音信。对于那里的局势实在晦涩不明,何况路途也颇遥远,怕鞑子一路围追堵截,何况25万人,再做一次长途迁徙,唉,实在艰困异常。”
甲鲲扬声说,“张将军不要惧怕,我来此地前,已经和众道友推演再三,对大宋往后三百年都已了然于胸,何况你们这区区几年的运势。长途退守至占城确实会有很多人牺牲,但不走必死,在必死之局中闯出一线生机,也不得不如此。且听我四句话,《勿论生死,直取占城,即刻出发,困兽必败!》你等还有7天左右,届时,鞑子重骑兵将至,你们马上做准备吧!”
张世杰连连允诺。
终于答应了,真不容易啊!
甲鲲觉得非常疲乏,征得哀先生同意后,他们告辞了张世杰,张世杰很不舍他们的离去,最后他要求留下那本推背图,说要好好看看。于是,甲鲲就艰难地抽离了他的梦境。
大帐中,甲鲲眼皮都快打架了,但他不放心,便问哀先生,张将军醒来会不会按照他们的计划,立刻准备拔营直奔占城?但哀先生说并无十分把握,“那怎么办?”甲鲲睡意打消了一半,他可不想辛苦一场空。
“我们可以等张世杰快梦醒之前,再强化一下他改变后的意志,看他能否改变那个见鬼的军令,然后撤离崖山,转战安南和占城。”哀先生的主意不错,甲鲲很乐意这样做。
但哀先生神情却不太好,还时不时看一下自己。
“哀先生是有什么事吗?”甲鲲奇怪的问,“嗯,某家是觉得在你这里会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哀先生又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疑虑。
甲鲲有些发毛,“自古人生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啊!文丞相的诗句其他我都记不起来了。”甲鲲微笑着,强自镇定的说。
“唉,见你如此洒脱?某家跟着你也放心了,”哀先生也咧嘴笑了,但他笑得好难看,不过甲鲲早已习惯,只是,“嗯?您跟着我?什么意思?”甲鲲不明白此话含意。
“没什么,只是我掐了三次手诀连算三次,甲鲲那,你这辈子的运势恐怕已被你自己改变了,而且是改得面目全非。”望着甲鲲有些惊异的表情,他继续说,“而且更奇怪的是,我竟无法解出个中玄机,唉,很少遇到这类怪事的,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哀先生说到最后仰天摇晃着大脑袋,自言自语起来。
这把甲鲲搞糊涂了,“还请先生赐教哇!到底算出什么来了?”
哀先生突然正面看着自己,他第一次这样看自己,甲鲲被盯得毛骨悚然,他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说出来,你可别怕!”
怕啥子嘛,头掉了碗大个疤!大牛的话在脑际无厘头地飘过,这小王八蛋!“我没事的,请说吧。”甲鲲虽然说没问题,但声音明显中气不足。
“你这辈子要死三次。”哀先生每一个字都被听得清楚明白。
甲鲲想了想,这也不算差,“啊,也就是说我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死了都能活过来啊!连着救我三次。挺好的,不是吗?”
不过他又一想,“不会每次都命短吧,几年就死一次?”他一头黑线。
“不,你寿缘不错,没这么短命!”哀先生异常肯定,让甲鲲舒了口气,“但也绝不是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一辈子肯定只死一次,绝没有三次机会!”哀先生接着补充。
气氛变得诡谲起来,甲鲲心在乱跳,他觉得身上哪里开始不舒服。
“但你还是必须死三次!”哀先生的话撞击着他,让890多亿个神经元形成了怪异的空白。
“呵呵,别犯愁,你寿缘不会短!”
那不就好了,管他呢!甲鲲甩甩脑壳,“你先念静心咒,入静吧,”哀先生拍拍他,指了指大帐一角落。
甲鲲对着他点点头,然后在大帐一角坐下,念着静心咒,悄然入定……
不知多久,他头一沉,忽然醒来,嗯?看到自己正定定站在那个石道的门前,手还定格在一个准备推门的动作。
啊!
怎么回事?这是没进去还是回来了?
他内心焦灼,脑子像风车一般狂转。天啊!张世杰那边的事还没结果,我怎么可以离开!25万条人命哪!
我得回去!
他想推门进去,好冷!手指刚触碰到冰冷的石门,却开始剧烈震动,怎么?
还没等他想完,一切都在更猛烈地摇晃,抖动,石道穹顶轰然垮塌,碎石、铜灯和石门呼啸着向他扑来,甲鲲被砸倒在地。
不,不可能!他内心在大声嘶喊。
但他瞬间湮灭在烟尘和黑暗之中……
他的身体正被无数碎石块穿身而过,似乎同时在几个不同的幽冥隧道里翻滚飞掠,各种钻心疼痛,仿佛每块肌肤都在被撕裂。
他的意识跟不上身体的急剧变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你,将,不存在。
什么声音,不!不要!
“轰!”一阵闷响,白光劈开,他与世界被打成一片空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