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芮只把面前的奏章翻了一页,看了一眼,复又抬头道:“邕州已是推行保甲之法,严防突乱事,各坊各街、各乡各县,俱抽调人力,在所辖之内看护巡卫——黄卿,这保甲之法,可是从前自你而始。”
他看着奏章上的那一行字,好险没有笑出声来,复又道:“顾延章奏折中拜服黄卿从前所为乡民保家章程,他只稍加改动而行,邕州城中犯事者,已是比起去岁同时低了四成有余,正上折倡议要在钦州、廉州两处边境之州同样推行,待得战事结束,才行停罢。”
黄昭亮被堵得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是的,保甲之法虽然自古都有,可将之理论成文,行为章程,却是在自己去泉州之后而为。
自家纵然是被迫外任,可在泉州治政数年,一州上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官声极好,即便如今,还有泉州来的商人在京城夸他,往往夸得最多的,就是他推行的保甲法。
这一章程其实去岁他曾经在京畿试点推行,却因乱象频,地动、水患、蝗灾、民乱接连而起,又有交趾犯边,令他抽不出空盯着下头人去做,才使得乡县之中负责办差的官员、胥吏随意敷衍,致使百姓怨声载道,觉得费事费力,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一桩事情,一直是他心头大憾,本想等到腾出手来,便要再奏请试行一回。
若非时机不对,换一个场合,叫他知道邕州在此时机套用自己总结的保甲章程,拿来维持兵丁、巡铺不在的巡卫之职,还有极好的效果,正是自家章程的坐正,自当是只有夸赞,复又心中暗暗自得的。
可却不是这个时候!
这要自己怎么说?
说邕州不适合保甲吗?那将来如何能推行天下?不是自家打自家的脸吗?
黄昭亮的脸忍不住阴沉下来。
抄劄是不好再提了,没看到顾延章递上来的折子,不好一一对应来挑毛病,他只能另想其余办法。
黄昭亮想了想,勉强又道:“臣见邕州来报,那疫病营中消耗人力极多,顾延章一心求功,不顾靡费,只行此歪道……”
他才落音,赵芮已是将手中奏章又翻过一页,先看一眼,复又回道:“黄卿,邕州疫病营所有人力,除却巡卫兵丁,尽是动用州中百姓,其中过半老妇,又有老弱孤寡,不少还是病者家人,如此行事,一则当为照顾病患,二则亦是节省赈济之粮,并无半点耗费劳力之举。”
黄昭亮今次说一句,立时被堵一句,对方反应之快,言辞之巧妙,简直叫他以为上头坐着的不是从前那一个赵芮,而是垂帘时常常把自己骂得话都回不上来的张太后套了人皮脸面假扮的。
他颇有些不信邪,顿了顿,又道:“纵然这些先不论,梁炯乃是罪魁,徐茂更是奸逆,张定崖,顾延章二人亲行平叛,却叫此二人走脱,如此罪责,如何能赎?”
然则他话一落音,赵芮已是立时强调道:“梁炯已是被俯的亲信给杀了,剁成碎肉!并未走脱!至于徐茂……其时正在广源州,到底同国中不同,张、顾二人能不费一兵一卒,将叛军收服,无论多少过错,已是都能功过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