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眼眸深沉,道:“渡人如同渡己,我今日帮你,只愿将来我遇得事情,一般也有人帮我……宦海浮沉,谁知道会如何,按我行事,难说不会干碍到旁人,若是当真有事,只盼陈兄在一日,不用管顾我,只要有一丁点余力,腾出手去管顾我妻小,便足矣……”
陈笃才将手中那一杆笔捏得死紧。
顾延章站起身来,道:“我叫他们给你弄些吃食,不会有旁人进来打搅,你在此慢慢想,慢慢写,并不急于一时,我还有事,便不多留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后头却是传来一声唤。
“延章。”
顾延章回头。
陈笃才抓着那一杆笔,跟着站了起来,只望着顾延章,道:“将来如何,虽未可知,只若我还有余力,当真你遇得事情,我虽势弱,必不会置身事外……”
顾延章眼神一暗,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只往外走了出去。
陈笃才看着他走出门,听得那门被轻轻带上,并没有多大的声响,又有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手心抓着那一杆顾延章递过来的笔,方才并没有察觉到,此时才醒过来,因用力太过,手指竟是抓得有些白。
陈笃才坐在交椅上,足有小半个时辰,脑子里头全是一片空白。
他少时吃过苦,常下地插秧,也日日挑水灌菜,自是身量长不高,从前身着官服,倒是还能显得精神奕奕,眼下在提刑司中关了近月,整个人都委顿了不少,背脊也有些佝偻。
他把那一杆笔握在手中,复又点了墨,方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弓着背,伏着案,在那纸上一字一句地写了起来。
陈笃才进士出身,虽说次等不高,文才却是并不差,此时面前摆着纸,手中捏着蘸饱了墨的笔,坐了大半个时辰,却是依旧只写了寥寥几列而已。
他写得慢就算了,等到回过头来一看,五六句话里头,足有三四句乃是不通,才要换纸重写,忽然听得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一人走了进来。
对方手中提着两个食盒,在门口问了话,方才进得来,把食盒放在了陈笃才面前的桌案上,口中道:“此处有菜肉酒饭,又有时鲜果子,顾副使请知县先吃一点再做其余事。”
——竟是方才陪同顾延章一并审讯的辅官。
对方也不多言,放下东西,便要退出去。
陈笃才抬起头来,看着人走到门口了,忽的开口问道:“怎的不见顾官人,他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