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推吏寻了一圈,抬头问道:“钥匙在何处?”
一时几个衙役都看向了那管事。
管事的咽了口口水,有好一会儿竟是都没能说出话来,半晌才道:“多……多年前的东西了,在家中翻找了半日,实在摸不出来。”又道,“府上已经在找了,说若是见得,立时便会送过来。”
众人也懒得理他,去外头寻了块石头,三两下把那锁锤坏,捂着口鼻开了箱。
人多好办事,没过多久里头的东西都被清了出来,好险箱子当中还放了芸香等物驱虫,又兼箱子厚实,除却一股子霉味,簿册竟是没怎么损毁。
那些个簿册有厚有薄,厚的足有半尺,薄的却只有一寸来高,上头各标有年份,最开始的那几年记得十分详尽,越往后却越简单,最近十余年,竟是索性找不到了。
张推吏寻出了陈四渠丧命那一本,翻到前后几日,见得上头一竖又一竖的人名、仪礼,已是激动得有些哆嗦,等到欲要往后翻页时,手都起抖来,好几次都拈不好那一页纸。
检法司的吏员们凑过头去看,把他左近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叫道:“去找笔墨来,快些誊抄一回!”
一群人都顾不得姜、杜二人还在此处,忙不迭的或去誊抄,或去对照从前讯问过的证人,看是否当真漏了谁,当即就办起案来。
陈家的管事干站在后头,也不知道自己当要做什么,忽听得一旁有人叫,茫茫然转过头去,却是一名绿袍官人对着他在问话。
他恍了一下神,最后只听进去了一句——“这簿册可是照实而录?”
管事的连忙点头道:“正是,因得了府上夫人吩咐,账房的人每日务要清点仪礼,把数目、东西、门第、人名一一写下,一人点,一人核,还要在后头画押签章,不会有半点错!”
他见对面的两位官人一人手中拿了一本册子翻看,一时也不晓得自家是否当要闭嘴,只是若不张口,更是紧张,只好胡乱又道:“除却这些,咱们府上回的礼也有另有册子,只是今日不曾取来。”
对面官人又问道:“怎的不见有近些年的?”
管事呃呃啊啊了一阵,回道:“因老太爷没了,家中无人能支应得起来,便闹得有些厉害,开始还能大面上不错,近十年已是外头都装点不起来了,这东西做起来又费人又费力,现在只和着寻常账册一并简单弄了。”
这一处还在说着话,那一处众人已是把簿册上的人名给清了出来。
陈家当年的簿册记得十分详细,将一日之中谁人送了什么礼,是亲自上门,还是遣人上门,俱都写得清清楚楚。
比对之后,张推吏便上前同姜、杜二人回禀道:“漏了四人,其中三人乃是结伴上门,另有一人本是陈家族亲,自行带着仪礼去的。”
姜成德便道:“莫要拖了,今日就问完罢。”
下头人得了令,果然各行其是不提。
这一回问案却是不太顺利。
先是那陈家族亲并不在县中,问及家人,说是月前外出行商了,要去明州,来回一趟少说三四个月才能回家。
那族亲原本只在左近行商,而今毫无理由,却忽然跑得这样远,检法司怕他是得了消息外逃,虽不敢张海捕文书,却已是暗暗遣了衙役去追。
再是那三人结伴上门的,当中有一个并非祥符县人,同另两人也并不相识,只是在门外一并遇得,复才一齐入内。
此时去问,那二人倒是还有些印象,只说记得是个年轻的,长得俊俏,自称是陈四渠旧年在老家时的好友之子,听得遇了事,老人年龄大了不好走动,便叫儿子代为跑一趟,帮着带了仪礼上门探一回病。
等到众人按图索骥,去了朱仙县,寻得簿册上登记的人名,那人却概不承认有过这样一回事,他虽养了三女一子,儿子却是排在老幺,陈四渠出事当年才出生未有多久,连走路都没有学会,更毋论代父探病了。
衙役把人带得过来,同那日一同探病的两人相认,俱说并不是同一人。
那人还道:“我与陈老大从前虽说交情不浅,只是我早不做这行,不过自家凭个手艺混口饭吃罢了,同他许多年未有往来,后头才听说他出了事,因没给我送贴过来,我连奠仪也不曾上,哪里会去探病。况且我当日那样穷,如何有银钱买雄黄、冰片这等贵物。”
一时众人去查,果然陈四渠丧礼之时此人并无上门祭奠,也不曾送得仪礼。
——便似无缘无故的,忽然冒出来一个莫名之人,顶起了那人的儿子身份上门给陈四渠探病。
因有了这一项进展,再去问当日房中伺候的,一个两个渐渐也想起了些东西。
陈家老二当日接待这一行,只记得自家送人出门,走到一半,那男子急寻茅厕。
因一行中有一人也是代父而来,其父在陈四渠被接出狱时出了大力,陈家老二自是要亲自送出门,两边便中途分开了。
再问那人相貌,因事隔太久,只记得长得斯斯文文的,具体也说不清楚。
其时屋中伺候的两个丫头前年病故了一个,还剩得另一个,此番被细细追问,却是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审案的官吏连唬带吓,很快就逼得她开了口,原是当日确有一人折返回来,说是方才做客的时候丢了随身的玉佩,好似是落在前头吃茶的茶盘上了,求她帮忙去取。
因那人出手阔绰,房中又还有人伺候,再见病人未有醒来的迹象,她与当班的丫头一人得了一个装着百来钱的荷包,便分出了一人去后头茶房找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