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朝风那时候就明白,妻子吃醋了。
他本是有分寸,并不想和岳怀音有什么接触,但她伤得不轻,不及时处理会留下后患,他不是铁石心肠,到底还是出手相助了。
“不是买给我的?”凌朝风问。
“唔……”小晚咕哝着,不知怎么回答,才能显得自己厉害些,可她本非泼辣的人,便是撒娇闹脾气也是软绵绵的。转眼他们都成亲四五个月了,夫妻之间亲昵得,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她心里也知道,凌朝风是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所以不能无缘无故脾气,那样没道理,可她不高兴,该怎么办呢。
“吃醋了?”却是凌朝风先开口,捧起她红扑扑的脸蛋儿,轻轻一捏,“我不过是给人家疗伤,这就吃醋了?”
“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晚别过脸,嘴巴撅的老高。
“你不喜欢我这样做,往后我再也不做,便是要救死扶伤,边上也要有旁人在。”凌朝风正经说道,“我是有家室的人,本该有分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应当。”
小晚弱弱地看他一眼,小声嘀咕:“人家又没吃醋,才没这么小气,就是见你不爱惜我买的东西随便搁着,才不高兴……”
她嘀嘀咕咕,凌朝风听来哭笑不得:“人家是没吃醋,可你吃醋了是不是?”
“没有。”小晚轻轻跺脚,却被丈夫一把抱进怀里,她软软地说,“我晓得,女人家不能动不动就吃醋闹脾气,我们村里那些没事就哭闹上吊的女人,大家面上劝她好说她委屈,可背过身都说,这样闹腾,活该不讨男人喜欢。”
凌朝风抱着她,下巴在她的髻上轻轻蹭了蹭,说道:“她们的话没道理,女人家何苦为了讨男人喜欢而活着,我只想你能为自己开开心心地活着,往后想脾气就脾气,千般不是万般不是,都是我的不是。”
“那也不能得寸进尺。”小晚说,“相公疼我,我也要懂事,你是好心帮岳姑娘,我知道。换做是我,我也会帮忙的,但是岳姑娘太漂亮了,她那么美,像仙女一样,我去镇里常听人议论,说谁见了她都会心动。你和她单独在一起,她还光着脚露着腿,我心里就小气了。”
“那些议论的人可不正经,这种话你不要听。”凌朝风说。
“这我知道。”小晚站直了,生气地说,“偏偏今日,我们好心去布施,素素的烧鸡却叫人偷了,若是贼也罢,要是受了布施的人,那也太狼心狗肺,我们做好事怎么就没有好报,相公,我可生气了。”
凌朝风笑道:“这就是很深奥的道理了,这世道并非善恶两分,穷苦的人未必就弱,富贵的人不见得就强,正义善心若能如此简单,岂不是天下清明,连衙门都用不着了。”
小晚正经听着,干巴巴的话稍稍有些不好消化,可她努力想一想,多少能明白丈夫的意思,便如他们凌霄客栈,在黑白之间,这世道,并非黑白两分那样简单。
“下回一定注意分寸,不生气好不好?”凌朝风顶着她的额头,“你给我买的护膝,不舍得叫我试试?”
被这么一哄,小晚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乐滋滋地拉着相公坐下,掀起他的袍子,将护膝仔细地绑在他的膝盖上,摸了又摸说:“这下你骑马时就不冷了,膝盖着了凉,将来可要老寒腿的。”
凌朝风起身走了几步,夸赞这护膝特别合适,小晚很开心,说她的针线活还不够细致,所以不敢自己做,怕回头跑在半路上护膝掉了,等她跟着张婶多学一些针线本事,往后就亲手给相公做。
此时张婶在楼下喊:“晚儿,吃不吃馄饨呀?”
小晚在镇上给人盛粥,累了一整天,早就饿了。现在心情好,更是胃口大开,听得有馄饨吃,眼睛都亮了,拉着凌朝风就下楼。
见小娘子美滋滋地吃着馄饨,而掌柜的默默含笑看着她,张婶和彪叔对视一眼,便知他们把话说明白了。
而小晚心满意足地吃着大虾仁的馄饨,忽地想起岳怀音来,既然动过心思,愿她的伤早日康复,那就还是把这个心愿许给她,便悄悄握起右手,在心里把愿望念了出来。
白沙镇上,思韵阁里请了大夫来给小姐瞧伤,岳怀音却懒懒的不待见,把下人都打了,只想独自在屋里歇着。
人都散去后,她才坐起来,掀起裙摆和裤腿,看见了肿如馒头的脚踝,疼是钻心的疼,可凌朝风为她冷敷时的冰凉,和他近在咫尺的心动,此刻更胜一筹地盘踞在心里。
岳怀音摸着自己的脚踝,清冷地一笑:“我这是怎么了,人家可是有妇之夫,难道我脱得了皮,换不成骨,命中注定这辈子……”
她紧紧握起了拳头,长眉拧成一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往事莫提,不堪回。
隔天,便是正经的腊八节,彪叔熬的腊八粥很讲究,花生大枣桂圆核桃,红豆黑米粳米糯米,整八件化入黄澄澄的冰糖,小火熬上大半夜,小晚在梦里就闻见香气了。
一家子人围坐着喝粥当早饭,说起二月里州府的院试,二山要去参考,若是考出了秀才,八月就要上京乡试,待中了举人,明年三月便是会试,若能一举到了最后殿试,他便年纪轻轻就要入朝为官了。
小晚村里的秀才,考了一辈子都没过乡试,如今五十来岁了,还只是个秀才。但便是秀才,也比常人强一些,哪怕教村里孩子念书写字,或是给人代笔写信,也能有一口饭吃。
但二山志向远大,他要入朝为官。
正说笑着,客栈门前有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问着:“小晚,小晚你在吗?”
又听得孩子的声音喊着:“大姐,我们来给你送腊八粥。”
小晚脸色一变,顿时就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