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两间茅草屋连通,半块破布帘隔开里外间,田氏睡在外间,姐妹三人一起挤在里间,锦云年纪小,就算心里有事,闭上眼睛也很快睡着了。
黑暗中,锦玉不安地问道:“姐,这样成么真不跟娘商量要是爷和奶答应了,咱们跟着娘出了冯家这道门可就再也不能回头,万一娘几个没着没落,可怎么办哪”
锦绣道:“今天在南溪村,爹怎么待我们,又怎么待梁氏和玉文、玉娇,你们都看到了,那才是他最爱的女人和儿女,我们,他是绝不要了的”
锦玉吸了吸鼻子,无限伤感:“是啊,连锦云都死了心,哭着说那肯定不是我们的爹,我们的爹不在了”
“他在的,他只是不再爱我们了”
锦玉无限伤感:“那就算了吧,我们有娘就行了”
“嗯。你觉得,在爷奶手下过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锦玉用力摇头:“不好天天挨骂不算,还有干不完的活,下田种地,上山砍柴割草,全是我们姐妹和娘包圆玉海去西山村读书,有伙伴找他作伴才会上山砍几捆柴,玉珍跟锦云一样大,成天就只知道玩二婶只是帮奶做做饭,大姑和她三个儿女更是只等着吃饭她们都不用干活,三姑和四姑,还能穿花衣裳、长裙子,跟地主小姐似的只管坐在房里做轻巧干净的绣活儿她们都不跟我们共桌吃饭,我看到了,奶另外给她们端好吃的,有肉”
“那就是了,三姑和四姑不干活有肉吃,我们做牛做马却要喝那种恶心的黑糊糊,谁受得了姐姐我受不了也不想让你们这样苦下去,所以,我想带你们一起走不告诉娘,是因为娘死脑筋,她以为我们离开冯家就悲惨了,其实留在冯家才真的惨你想想,按照我们的勤劳,母女几个佃几亩地种,自己做主,肯定能过得比现在好”
锦玉听姐姐这么说,顿时来了精神:“对我们自己佃田地种田地里的活儿我都会干我们姐妹上山也能摘到许多野果和山货,往年都是奶拿走去换钱,得了多少钱从不让我们知道,这回,我们自己换钱自己用,也够买油盐了”
“够的,肯定够”
锦绣鼓励着她,感觉自己就是个搞传销的,拖了娘和妹妹下水只为自己想离开冯家。
但这个目的绝对是正能量,锦绣坚信
黎明前的黑暗,田氏睡得最深最沉的时候。
屋里的灯亮了,锦绣和锦玉把锦云摇醒,走去把田氏的床铺弄乱些,又故意把她的头扯开,散乱黑半遮着一张苍白的脸,昏暗的灯光下瞧着确实碜人可怖,然后锦终示意下,锦玉用力摔了一只碗,锦云就哇哇哭起来,跑出门外大喊:“快来人哪快来人哪快来人哪”
就这么重复哭喊,锦玉很快也加入进去,小姐妹俩边喊边往正屋那边靠近,不一会儿,正屋和东间次第亮起灯火,房门也纷纷被拉开。
先是冯梁氏一迭连声的大骂:“嚎什么丧啊老娘没死呢,小坏蹄子,还让不让人睡觉”
接着冯枣花也跟着骂开了。
冯老爷子喝了句:“住嘴去看看,莫不是老大家的出事了”
冯梁氏悚然一惊,这才想起家里有重病人,她倒不怕田氏死,可一想到会死在自家里,心头就不舒服
急忙拉了冯枣花和她那寡妇媳妇刘氏,一起往西厢屋走去。
她们就进屋,只站在屋门口,探头探脑看着那姐妹三人趴在田氏床前呜咽哭泣,冯枣花个头虽胖大,却也怕死鬼,直着嗓子喊:
“锦绣、锦玉,你娘死透了没死透了就赶紧让人拖出去”
冯梁氏也说道:“是啊是啊,正好桃花柳花她们今儿换新的屋面隔顶,取下来三四张旧竹席,就拿那个裹起,拖东山脚下扔山沟里埋了”
院子里立刻传来冯桃花的尖叫声:“不行娘你老糊涂啦我和妹妹房里拿出来的旧物,哪怕是烧了也不能裹死人,晦气”
冯梁氏楞了一下,忙转身去安抚道:“哎呀是娘老糊涂了那另找一样,另找一样对了,前天海哥儿扛回一捆芦苇”
刘氏立即反对:“娘海哥儿才十一岁,他可是您亲孙子独苗苗哎他扛回来的芦苇,怎么能给死人用”
冯梁氏听刘氏说独苗苗,想到自己那死了三年的儿子冯贵,心里一痛,立刻道:“我乖孙扛回来的,那自然是不能给死人用”
说着就转过身来,正要冲锦绣姐妹喝斥两句,让她们自己找张席子包裹她们的娘,却见那姐妹三人一致对着她瞪眼睛。
冯梁氏恨恨道:“反了你们这是做什么敢瞪长辈,天雷不劈死你们,拿针扎瞎你们眼珠子都没人可怜”
锦绣说道:“老而不尊,你也配做长辈这是我们的娘,莫说她刚才只是昏厥过去了还没死,就算她真出了意外,我们就是穷得卖身,也要买副好棺木,全副葬礼安葬自己的亲人你凭什么就说要把我娘扔东山沟你也是做娘的,到时你死了你女儿也把你扔东山沟,你高兴吗”
冯梁氏大怒:“我把你个坏心眼烂嘴巴的臭丫头你懂什么我有亲孙子亲女儿亲外孙,他们给我养老送终,你娘有我这么好的福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