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怎么是你恒哥呢!”刘恒得意笑道,转而又问起之前的事,“对了,今天街面上这动静,又是怎么回事?”
“这事,这事……”大嘴祝挠头苦恼,说得吞吞吐吐,“我大伯说八成和你……”
他面色突然一变,猛地扯住刘恒,焦急道:“恒哥儿,你回去吧,这几天都别来学堂了,我帮你请病假!”
“都快到学堂门口了,你怎么……”
已经能见到不远处的学堂大门,匆匆前行的同窗们,刘恒只觉得大嘴祝闹得莫名其妙,一扯袖子却没扯动,再瞪向突然闹腾的大嘴祝,一转念头终于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不由得沉默。
他们是学堂里的两个“异类”,大嘴是因为他的身材和出身,而刘恒则更复杂。
他出身清贵,其实只是空有个祖上蒙荫得来的“奉恩将军”的荣职,看似尊贵远超同窗,但家室早已落魄到清贫度日,使得他上不能和权贵子弟交往,寒门同窗也不愿和他有关系,只能被孤立。
二来,刘恒虽然低调,可心性聪颖,从入学起就显现出了不凡。哪怕他听从何伯的话故意藏拙,也依旧步步高升。留安县最好的半山学堂,他以十一岁过半的年纪,与十三岁左右的师兄们一道快要结业了。
这样鹤立鸡群般的特殊,只能更让同窗们和他疏离,毕竟谁也不愿做别人的陪衬,只有大嘴是个例外。
可兴许是因为刘恒的优异让人嫉妒,所以刘恒平时沉默寡言,但大多数同窗在提起他时,总听不到几句好话。
尤其是这关口,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家世里唯一能拿出来提一提的身份,都被圣旨剥掉,更注定了他刘恒这辈子都不可能出人头地,表现得越好越成了个笑话。
今天,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平时还会隐忍的大部分人,恐怕都会跳出来针对刘恒放肆奚落。既然没了身份的顾忌,又不需要去怕刘恒将来会飞黄腾达后遭到报复,那些同窗肆无忌惮下,会说多么难听的话,可想而知。
大嘴真怕刘恒受不了这种磨难,干脆让刘恒避一避风头,躲几天再说。
“恒哥儿,我没别的意思。”
大嘴挠头,牵强笑道:“咱不是家里才出大事么,你心境不稳,不如回家休息几天。再说你都快结业了,要我说啊,这狗屁学堂都别来了,你也没什么能学的了,干脆等伍先生写好举荐信,你直接奔立乾省城去最好!”
直到这时候,大嘴还照顾刘恒心情,不提真正原因,想方设法用别的理由,想把刘恒劝回去,真情实意实在让刘恒没法不感动。
能有这么一个好友,足矣!
“大嘴,我明白。”刘恒深吸一口气,定定望向这个壮实憨厚的少年,“圣旨压不倒我,这些人的流言蜚语,我更不会放在心上。”
说完,他平静神色,继续前行,刹那间一放即收的自信,让大嘴都震得呆立原地。
身为好友,大嘴祝偶尔也能感受到刘恒的傲气,但刘恒通常将其深藏心底,让自己表现得像个书呆子,平平凡凡。可是今天,这种傲意竟仿佛出鞘的剑,再也没有刻意隐藏,才一出鞘,已然夺目逼人!
“恒,恒哥儿……”大嘴祝怔怔望向那坚定前行的瘦小背影,回想方才那明亮几乎刺眼的目光,真的感觉到,他的恒哥儿,再不是从前那个恒哥儿了。
这一卷圣旨带给恒哥儿的转变,远比他想象的深,让他脑海猛地浮现一个成语。
潜龙出渊!
似乎只有这个词,才能准确形容他的感受。只是这转变是好是坏,大嘴祝很难分清,让他再难猜测恒哥儿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可他隐隐觉得,今天的学堂,八成要出大事。
黑瓦白墙,门堂敞亮,似乎能让每个到这里的人都变得沉静,闻着隐约墨香,心静如水。
这就是留安县最好的学社,半山学堂,连周围几县的富贵人家,都会慕名将子弟送来读书,可谓闻名遐迩。然而今天,半山学堂门口,随着穿米色长袍的读书郎越聚越多,竟有些喧闹起来。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有学生义愤填膺,“我留安县安居乐业数十年,从来没生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们说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连,连御使都敢杀?”有少女小脸苍白,似乎还在觉得害怕。
迎风听到传来的吵闹声,刘恒浑身一震,也被这不可思议的消息震撼得呆立当场。
御使,最近来留安县的应该只有一位,昨天来宣旨那个阴狠毒辣的太监,居然被杀了?
一瞬间,他心里也只有一个疑问在反复的回荡,真的假的,不可能吧?真有人敢杀御使,真有人如此目无王法么?
难怪,难怪连军队都惊动了,比起这个,数年前那位震惊朝野的采花大盗胡飞,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