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咱们快走吧!”
苍山铁上,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那是还未到变声期的男孩在呼喊,惶急中带上了浓浓的哭腔。
男孩的哭喊没能惊动望楼里的中年人,他凝视着已经烧成大火炬的二号福船,牙齿咬得咔咔直响。
身穿紫色缎袍的他便是颜思齐的老兄弟杨天生,他今年三十三岁了,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白净的脸庞,浓黑的眉毛,三缕长须整整齐齐,看得出即便在长途远航中也在精心保养。
顶着秀才功名,做着大族生意,让他在精明之外,更多了几分儒雅之气,混杂以这个时代跑海人的勇敢和果决,让他整个人充满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杨家船队在大员算是异类,和以劫掠为主的其他人不同,杨家有着庞大而稳定的贸易网络,所以他家的船队日常是以贸易为主,一般不会冒险出手劫掠其他商船。
但这并不意味着杨家船队在武装上就很差劲,恰恰相反,由宗族作为纽带联系起来的大族船队,战斗力说起来还要高于成分复杂的大员诸人,尤其是在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
刚才哭喊着让杨天生赶紧逃命的,便是他十四岁的亲外甥,小家伙这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惨烈的海战,心理崩溃在所难免。
说起来不止小家伙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右侧福船完蛋后,隔着百多步远的左侧福船上很快也有了劝谏的声音——几十号人齐声呐喊,“掌柜的,请先行!”
苍山铁帆桅俱全,没受重创,如果全力奔逃的话,还是有可能逃出生天的。
听到小外甥和左侧福船的呼喊,杨天生咬着牙紧闭双目,仰面朝天长叹一声道,“天欲亡我,逃何益哉!”
他之所以会被困,实在是因为风向突变所致。
原本三船虽有小伤,却也没有伤筋动骨,若是南风未变,眼瞅着再有两三天就能抵达五岛了,这场海上追杀就将戛然而止——十八芝胆子再大,也不敢凭着区区二十来艘船就贸然进攻李国助的老巢。
可谁曾想今早风向突变,由南转北,虽然船队应对得当,最快速度调整了航向,可还是给了身后船队机会——他们小船颇多,操纵转向要比大船灵活得多,竟一下冲到了杨家船队的旁边。
小船火力虽不强,但干扰操帆、吸引火力、分散人手却是绰绰有余,所以杨家船队虽然干掉了两艘靠得太近的小船,却很不幸被身后的大队追及,一步步陷入了现在这种死局中。
“三船之上,皆是我杨家子侄,天生即便逃出生天,又有何面目再见父老乡亲?”喃喃说完这句话,杨天生猛地睁开了眼,果决地冲甲板上等候指令的众人喝道,“阿九,放下舢板救人!……老十二,带着你的人守好佛郎机铳!……八叔,你带人到底下看看,没用的东西全扔了!……我杨天生哪儿不去,就在这船上,与众兄弟共生死!”
“喏!~~”
随着一声声暴喝响起,船上众人纷纷忙开了,人人脸上带着悲愤的表情,手脚麻利地干着自己的活计——都是跑海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