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章阿放轻脚步走到门口,请安见礼之后,他走到道光跟前跪下,轻声禀报道:“皇上,易允昌长子易知书已进京,说是要扶灵回籍。”
听的这话,道光大为意外的道:“易知书怎会如此快就抵达京师?”
“回皇上。”穆章阿低声道:“奴才听闻,他是乘元奇快船走海路而来?”
“如此说来,易知足也应该知晓了?”
“应该瞒不住......。”
略微沉吟,道光才道:“调查镇海侯府失火一事,可有进展?”
“回皇上。”穆章阿赶紧伏低身子道:“没有。”
道光轻叹了一声,道:“着载铨出面,好生安抚,赏银一万两经理丧事,从内务府调拨。”
赏银一万?穆章阿不由的一呆,这手笔也太大了点,素来赏赐臣子都不过是三五百两,上千两都是难道一见的恩宠,这次居然赏银一万,略微沉吟,他才道:“皇上,易家不缺银子,听闻易知书本人及膝下数子,皆未有功名.....。”
听的这话,道光更是感慨,易知足这些年保举了多少人,自家的亲兄弟侄子却依然是白身,略微沉吟,他才道:“易知书着赏四品顶戴,其长子恩封恩骑尉。”
见道光丝毫不提银子的事,穆章阿不敢多嘴,连忙道:“奴才遵旨。”
道光正要叫跪安,太监却在外禀报道:“皇上,赛尚阿在外递牌子求见,说是有紧急军务。”
“让他进来。”道光说着纳闷的看了穆章阿一眼。
赛尚阿快步进来,见礼后便道:“广州、马尼拉八百里加急。”
道光脸色一沉,迅速的拆开折子,广州来的是易知足奏请丁忧开缺的折子,马尼拉是奕增、常保两人奏报的折子,快速看完,道光一把将折子丢到穆章阿、赛尚阿两人面前,呵斥道:“朝廷有制度,出师者,不得于军营报丧,镇海侯府失火,朕已下令封锁消息,怎会有人如此快就赶到马尼拉大营报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章阿翻开折子扫了几眼,赶紧磕头道:“皇上息怒,奴才立即命人严查!”顿了顿,他接着道:“易知足恳请丁忧开缺,对朝廷来说,倒也是桩好事。”
所谓好事,自然是借此机会收回兵权,彻底掌控南洋海军,道光瞥了他一眼,语气冷淡的道:“易知足恳请丁忧开缺,这是在置气,是表达不满!好事?”
“哼”他不满的了一声,“征伐南洋、南洋移民、西北移民、边政改革、西北防务、京杭铁路,漕帮转行,八旗生计、海军扩军,兵制革新.....这些,哪一件离得开元奇的支持?”
“皇上。”穆章阿大着胆子道:“元奇垄断数省钱业,行纸钞,兴办工厂,开采矿场,名下职员工匠数十万之众,财雄势大已到了不得不遏制的地步,再放纵下去,非是朝廷之福!”
听的这话,赛尚阿只觉的背后凉飕飕的,朝廷若是向元奇开刀,东南必然是一场大乱!且不说元奇名下数十万之众的职员工匠,元奇名下数万的股东,那可都是东南各省的士绅商贾,这事情实在太大,他半点也不敢掺和,只得闷葫芦一般杵着。
道光显然也没料到穆章阿会如此直接,元奇如此庞大,对朝廷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正是因为元奇的存在,大清才得以扬眉吐气对外扩张,也是因为元奇,朝廷的财政才得以勉强维持,而且能让他看到彻底扭转的希望。
一旦掌控了南洋海军,没有了强大军事力量做依仗的元奇,对朝廷还能造成多大的威胁?默然半晌,他才道:“跪安吧。”
半个月后,易知足在广州接到谕旨,“同意奕增统带征伐南洋之舰队,开缺一节免议,给假百日治丧,俟假满后,即赴南洋督办军务。”
才从上海赶来广州的包世臣微微摇了摇头,道:“这只怕是试探,南洋海军如今已初具规模,元奇实力也庞大到足够令朝廷难以心安的地步,如此大好剥夺侯爷兵权的机会,朝廷焉会放过?”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道:“皇上就不担心我顺水推舟?”
听的这话,包世臣不由一笑,“侯爷若是顺水推舟,马上就是群起而攻之的局面,至少,穆党一派就不能容忍。”
“如此说来,我还的上折子,再次恳请开缺。”
“坚请开缺守制!”包世臣道:“不妨再道道委屈,诉诉苦,这些年殚精竭虑为朝廷筹谋征战,未能尽孝,如今痛失双亲,岂能不开缺守制?不妨情真意切些。”
易知足含笑道:“这份折子一上,皇上是不得不允许了。”
包世臣微微颌道:“侯爷可的斟酌仔细了,一旦侯爷丁忧开缺,穆党必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打击侯爷的机会。”
“只怕他们没有机会。”易知足说着悠然的点了支香烟,“先生尽管写的情真意切一些,态度坚决一些,我正打算利用守制这几年时间组织人手好好的开一些实用的东西,不想被公务分了心神。”
包世臣笑道:“侯爷看来是胸有成竹?”
只要朝廷无法掌控海军,他就算丁忧开缺,朝廷也不敢动元奇,更不会动他,易知足自然是有恃无恐,他也不接这话头,却道:“广州气候暖和,先生不妨长住,与我一道坐看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