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宁霏去了一趟苏姨娘的采薇斋附近。但并没有进采薇斋,只是在周围随意地赏景散步。
安国公府是数代的名门世家,府邸园林规模很大。里面楼阁成片,轩榭错落,长廊曲折,亭台点缀。其间花木繁茂,碧湖粼粼,通幽曲径穿插于嶙峋假山之间,门洞廊窗的布置俱是匠心独运,一步便是一景。
宁霏沿着采薇斋周围信步而行,走到不远处的一大片茂密的花树丛前面时,树丛后传来一阵压抑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以及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女子声音。
“奶奶,你别吓我……奶奶……”
宁霏停顿一下,让紫菀在路口处守着,自己直接走了过去。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树丛后面是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躲在那里,看见宁霏,都吓了一大跳,连忙慌慌张张地起来行礼。
“见……见过六小姐……”
这婆子正是苏姨娘身边的余妈妈,当年苏姨娘进国公府时被买来的,也算是跟了苏姨娘多年的老人了。那小丫鬟只有十来岁,宁霏不知道名字叫什么,不过记得见过一次,是宁雪的桃夭馆里的三等洒扫小丫鬟。
宁霏扫了余妈妈一眼,目光落到地面上,那里的落叶间赫然有几点血迹。
“这血是你吐的?”
余妈妈一低头,看见地上的那些血迹,又是一惊。刚才宁霏出现得突然,她根本来不及遮掩,没想到这六小姐眼光这么敏锐,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血迹。
“不不!”余妈妈慌忙否认,“这只是老奴刚刚划伤了手,流了几滴血到地上……”
宁霏望着她:“那手上的伤口呢?能不能给我看看?”
余妈妈捂着手缩在怀里,拿不出来了。
宁霏又瞧了地上的血迹一眼:“余妈妈这是……肺痨吧?”
余妈妈顿时大惊失色:“不!不是肺痨!老奴没有得那种病!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只是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更暴露了事实。
前几次去苏姨娘那里的时候,宁霏就已经注意到了余妈妈。前世里作为名满江湖的仙医,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余妈妈得的是什么病。
只是当时她没有理会,不关她的事情,她没有那份闲情善心去治病救人。但现在余妈妈对她有用,她才会特地来采薇斋一趟。
想收买人心,在危难时的雪中送炭和救命之恩,永远是最有效的。
宁霏摇摇头:“余妈妈,痨病可是会传染的,你现在病得还不算重,但也不能再留在国公府里。”
余妈妈怔在原地片刻,面如死灰地颓然蹲下去,老泪滚滚而落。
她当然知道,痨病是最可怕的传染病之一,而且还是不治之症,在大元人人闻之色变。高门大户中一旦有人得了痨病,便是主子也容不下,更何况她区区一个下人。唯一的下场就是被赶出府去,逐到京都城外,在野地里流落等死。
“六小姐恕罪……老奴确实是得了肺痨,只是老奴实在放心不下茅儿这孩子啊……茅儿没其他亲人,只有老奴一个祖母了,老奴在国公府里还能照应她几分,要是老奴一去,都不知道她以后过的是什么日子……”
余妈妈是真的绝望。她病死不要紧,但撇下茅儿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十来岁女娃儿,她就算下了地府也不得安宁。茅儿人又不机灵,呆呆傻傻的,在国公府里当一个干杂活的最末等小丫鬟,得受多少作践,吃多少苦头?
那小丫鬟茅儿看着确实是老实巴交的面相,带着几分傻气,这时也上来抱着余妈妈,祖孙两个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