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便不勉强,扶着蕙心的手上了马车。
一路思虑不停。
范直假冒了她的笔迹跟夏怀宁写信应约,又打她去瑞和祥买布匹,很显然是要把她从这趟浑水里扯出来。
只不知,范直会怎样对付夏怀宁。
若夏怀宁是个白身就简单得多,可他有举人的身份,举人就有了做官的资历,算得上官身。
官员丧命总是要彻查一番。
可不管怎样,范直愿意出手帮她解决这个难题,而不是坐视不管,杨萱心里总算有了底,不再像之前那边恐慌。
不大会儿回到榆树胡同,春桃已经快急疯了,正站在门口张望,看到马车,连忙将杨萱搀下来,不迭声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出了什么事儿?灶上饭早就凉了,我去热一热。”
“我吃过了。”杨萱回答,“你吃过没有,快去热了吃,”回头问蕙心,“你吃饱没有,不饱的话再去吃一点。”
蕙心“嘿嘿”一笑,“没怎么饱。”
春桃打蕙心去厨房热饭,她扶杨萱进屋掌了灯,点燃火盆,沏上热茶,又绞一条热乎乎的帕子伺候杨萱净过脸才退下。
杨萱寻出纸笔,研好墨,打算给萧砺回信……
此时的东条胡同却比往常热闹。
不大的厅堂里,一字站着四五个年轻女子,个个身姿窈窕容貌秀丽。
范直先剔除一个体态丰满的,又让其余几人排着队走了两圈,淘汰出两个动作扭捏的,还剩下两人,让刘庭过来瞧了瞧。
刘庭左右端详番,指着右边那人,“就她吧,那个个头太高。”
范直对站在门口的矮胖子道:“多少钱?”
矮胖子谄媚地笑笑,“这个是花十五两银子买的,又养了三四年,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不求赚公公银子,只把本钱回来就行。”
刘庭斥一句,“啰嗦,直接开个价。”
矮胖子扳着指头数算,一边数一边嘟哝着,一日三餐每天至少一百文,外加胭脂水粉衣裳饰,最后开口,“零头就不算了,公公给个整数,一百两银子,人就留在这儿了。”
刘庭骂道:“去你娘的,喂猪一天也吃不了一百文,五十两要不要,不要拉倒,京都有得是戏班子。”
矮胖子笑道:“京都戏班子是多,可哪有咱家的这么伶俐,爷仔细瞧瞧,这肤色,这体态,比姑娘还细嫩,要是咱不说,谁能看出是个爷们来?爷再给加点,八十两?”
“六十两!”刘庭就地还价,掏出张五十两的银票,上面压只十两的银元宝,“爱要不要。”
矮胖子伸手将银票和银元宝搂过来,“行,我赔点也就赔点,权当结交主顾了,往后公公和这位爷需要什么样的小倌,尽管说一声,咱家货齐全。”笑呵呵地跟范直和刘庭做个揖,将刘庭挑中那人留下,带着其余几人翩然离开。
范直仔细打量眼留下的那位伶人,淡淡地道:“几岁了,会梳堕马髻吗?”
“十二,”伶人细声细气地答,“会梳。”
声音干净清亮,并非吃过药物之后的那种特意的柔媚。
想必是因为岁数还小,不曾变声,就没用药。
范直轻声道:“梳给我看看。”
伶人散开髻,动作极快地梳成个堕马髻,前后转着让范直看了看。
范直点点头,“后天一早你去见个人,不用做别的,我有包药粉,你放到那人酒盅里,不管用什么法子,哄骗他喝下就行。事成之后,这位爷会送你去河间府,你愿意回复男身也罢,想唱戏也罢,都随便你,只有一条,五年之内不许踏进京城半步。”
过得五年,他就十七,应该不会再是这样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了。
伶人考虑番,问道:“我能读书吗?”
范直再扫他两眼,“事情办得好,就能!要是办砸了,就只能容你留条命。”
伶人不假思索地说:“我能办好。”
***
转天杨萱窝在家里一天没出门,再一天,怀里揣着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带上春桃和蕙心到鼓楼大街的瑞和祥采买布匹。
杨萱先前跟辛三太太长了不少见识,瞧出来瑞和祥的布匹都是好货色,加上不差钱,底气很足,凡是伙计推荐的,连眼皮都不带眨的,直接吩咐,“收起来。”
一口气买了二十匹颜色不一的上好缎面之后,整个店里的女客看她的眼光就不一样了,既是惊讶又是艳羡。
杨萱神情端庄笑容清浅,眉宇间却隐一丝倨傲,踱着步子转了圈,不动声色地再买下十匹各色杭绸和十匹各色细棉布。
伙计扒拉着算盘,算了好一阵子,算出来总共七百三十六两。
因为买得多,伙计把六两银子零头抹去不算,还额外送给杨萱两匹轻容纱,“我瞧姑娘买的都是秋冬料子没有夏天穿的,这两匹纱也都是好料子,姑娘留着赏人或者裁条裙子穿。”
“多谢小哥,”杨萱疏离地笑笑,“夏天~衣裳不用急,开春之后我再来买……对了,劳烦小哥给我送回去,我马上回府。”
伙计殷勤地道:“姑娘且坐着歇会儿,店里车驾都现成的,这就给您往车上搬。”说着沏上茶水端来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