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嵩俯身,拾起一块雪地上零落的碎物,本以为是城砖,凑到近前才发现赫然是一只断手,不过冰封雪盖多日,其冷硬坚实倒也和城砖差不多了。
似乎自己的断手处也有点触目感类的不适,陈嵩呼出一口长气,将那只断手小心翼翼的放回原地,抬眼看时,将岸正在不远处环首四顾,一脸肃然。
他们是在前往孟津渡的途中,看到这块大战后的遗迹而降身观察的,陈嵩除了慨叹,倒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将岸却是越发显得疑虑起来。
“金睛兽组成的骑军,这应该是千里生的独创,他对于控制四脚的兽类倒是向有独到之秘,可为什么还带了那么多犬魃?这种低等的妖灵不比人间的凶獒强多少,用它们来打仗,未免有些儿戏了。”
陈嵩没有追问犬魃是什么妖怪,他不想出声打断将岸的思路。
将岸思忖半晌,又一拉陈嵩:“走,去孟津渡再看看。”
……
由于战事将临,干戈又起的缘故,从孟津渡到洛阳城这十余里的范围内,原先本已不多的居民百姓早在一个月前就逃了个干净,这倒是一桩幸事,不然这些正处在虻山天军行进道路上的凡人们只怕已经成为妖魔口中的血食了。
目下山林丘坡莽莽苍苍,尽是积雪覆盖的一片荒凉,从孟津渡的渡口看去,黄河水面波光粼粼,既不是水势湍急之状,也不曾被多日的风雪凝封冰锢。
犹可闻潺潺水响,呼呼风声,将岸光着豹纹密布的臂膀,根本不以严寒为意,而他那对虻山天军谙熟的双眼,正在敏锐的搜索着一切带着疑点的蛛丝马迹。
“为什么是从这里开始?”将岸紧锁双眉,“我知道虻山出界的地段,从洛水之滨出来不是最为方便快捷吗?却怎么绕了一个远路?可若说是兵锋直指洛阳,这赴援救应也是大为不便。”
“这几天雪太大了,掩盖了很多痕迹。”陈嵩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说了句等于没说的话,略感空寂的举头望了望天色。
便是这一望,就看到远远一丛青影在天际闪耀,却是在向这里移动的情形,他分辨不出详细,警觉的将自身罡力一提,左手的铁矛也紧了一紧,同时向将岸示意:“看那里,来的是什么?”
将岸只是抬头撇了一眼,便不以为意的收回目光:“应该是伏魔道的后援正在陆续向这里赶来,放心,没有任何妖气的迹象。”
这顺口一句妖气之语却忽然使将岸一怔,心中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念头:“四千多名天军妖兵在这里留下的气息,按他们的妖力推算,和在这里感知到的似乎大有出入。”
妖气流转的痕迹与人间天候没有关系,将岸深知四千多妖魔聚于一处应该焕发出怎样的气息,尤其是甫一登岸,士气正旺的时分,就算过去了六七天,也绝不该是现在所遗留下的这种渺渺淡淡的情形。
将岸参战几天,一直没有问洛阳之战一开始的情形,现在却是通过自己的发现将种种不合情理处推算了出来,可以肯定的是,妖兵在这里聚集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释放自己的妖力,这不符合妖灵一族行将征战的做法,只除非,这是为了刻意掩饰他们的动向。
但既然是攻打洛阳这么大的动静,又有什么掩饰的必要?而之后为什么那些天军妖兵又肆无忌惮的运用了妖力了呢?
关节处就在他们从这里登岸到最终运使妖力的这段时间,看刚才西城门的场景,那显然是用妖力摧毁而成,将岸倒是知道西城门失陷的时间,可说是当天晚上就失守了,那么从前一天夜里到第二天晚上这段时间,妖兵抑制妖力的目的究竟何在?
犬魃……绕远路……抑制妖力……各个线索在将岸脑中串联起来,猛的灵光一闪,好像已经隐约抓住了真相的尾巴,将岸忽然将整个身子趴在积雪深厚的地面,不避冰寒,将耳朵贴了上去。
陈嵩甚感诧异:“将岸兄,这是做什么?”
将岸竖指贴在嘴边,示意噤声,闭目聆听良久,渐渐的脸色凝重起来。果然,这里表面上的平静实则隐伏着暗潮汹涌,他听见了从地面下传出的气息声,而这种气息交汇的沉闷混响,只有成千上万的数众同时张口呼吸才可能形成。
“地下!伏兵!”将岸一跃而起,厉声高喝,玄天罡气已然催谷至极巅,用尽了全身力气向雪地地面捶落。
※※※
“我们做的足够好了。”这回是白狐开了口,内宫城只剩下不多的地段还在进行着抵抗,七星盟的攻势实在太过猛烈,即便是妖兵们的寸土必争也没有使对方的攻势迟滞太久,然而这是实力差距使然,太多第一流境界的伏魔高手了,如果是这些妖兵与对方个对个的单搦厮斗,只怕最多一个时辰内,就将面临全军覆没的结果。而像现在这样从清晨直拖到了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分,并给对方带来了近两百人的伤亡,已经是殊为不易了,白狐有感而发,倒不纯是为了给镇山君开脱。
镇山君只能苦笑:“我原本是想,至少能支撑三天,可现在却不过区区四五个时辰。”
“那就说明对方此刻的实力已经到了值得发动的时候了,事实上他们本也是聚在一起来的,而且高手不少。虽然我们还能在支持一会儿,可我认为不应该把拖住他们的力量完全消耗。”
“参事先生是在劝我该发动了?”
白狐沉默的微笑令镇山君心领神会,他再没有犹豫,曾经好几次抬起的手又一次按在了右胸甲的凸起虎头上,这次没有放开,而是狠狠的往下一按,然后向内一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