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少年用力太过,居然将手中的竹篙折断了。这下子小船没了推力,只得在湖上滴溜溜打着转儿。王绛虽然孤傲,但是心细如发,他已经看到了断金亭这边的布置,也不贴身肉搏,只是命令大船围成半圆,挤压小船的空间。
船只此时已近岸边,船上众人的样貌终于肉眼可辨。只见那个操船少年身穿白色麻衣,头上扎了个武士髻。旁边端坐着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长髯及胸,头戴黑色幞头。
“他就是张须陀啊……”张须陀明明只是静坐,谢子枫却觉得心跳有些加快,他往左右望去,见众人面上皆有些紧张,就连秋决明也不例外。
小船儿依然在水里摇晃,少年似乎很是焦急,居然从船板上提起一根铁枪,当作船竿,一点一点地往岸边划过来。这铁枪约有一丈八长,通体乌黑锃亮,重量显然不轻,不过少年使之并不吃力。
“放弩!”王绪右手向下一按,两架床弩几乎同时发射。只见两只碗口粗的长弩携着猎猎风声,分别向着张须陀和那少年扑去。弩箭去势又急又准,大船上的水手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呼喝起来。
众人的心刚要放下,却又高高地提了起来。只见操船的少年把长枪横在胸前,竟然硬生生地把弩箭格了开去。以**硬抗三百石的床弩,这已经令众人齐声轻呼了,然而张须陀的表现更是匪夷所思。只见他动也不动一下,只是慢慢伸出一只手,那根弩箭居然就这么被他轻松地抓住了。
没等梁山众人反应过来,一直稳坐如山的张须陀忽然立起身来。只见他把长弩往湖中轻轻一掷,就掷出了三丈之远。他摇摇头,似乎并不满意。众人还没弄清楚他的意图,却见他清啸一声,整个人如葱般拔地而起,兔起鹘落之间已经一脚踏在长弩上了。
那长弩被他用力一踩,激起老大水花,打湿了张须陀的皂袍。然而他不以为意,轻轻一蹬,整个人翻转而起,用时捡起水中长弩又是远远一掷。就这样,他以长弩为桥,呼吸间已经向岸边迫近了六七丈。
“一苇渡江!”谢子枫在延津渡见魏刀儿用过这招,然而无论是气势还是效果,魏刀儿都远逊于张须陀。
“放,放箭!”王绪怔了半天,这会才反应过来,声音里满是焦急。
如此距离,床弩已经无用。幸好王茯从聚义厅下来时带了不少弓手,此时听到王绪的指令,拼命压制中心头的惶恐,对着张须陀就是一轮箭雨。
“呼呼,准备下一轮!”王绪稍微喘了口气,却见张须陀平平地俯下身子,整个人如飞鱼一般贴着湖面滑翔过来。那些箭射得又高又远,纷纷落入水中,竟然是一支未中。
“鱼翔浅底?!”谢子枫有些惊惑,这一式看起来与师父张仲坚传给自己的四时拳十分相似。他本来并不能确定,然而第二轮箭雨落下的时候,张须陀忽然手拍水面,扶摇而起,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在了岸上。
“这,这不就是四时拳中的乳燕投林吗?”谢子枫在心底呐呐自语。
“孩儿们,随老夫诛杀此雠!”王茯脸色潮红,长袖逆风鼓起。
“故友相见,不必劳师动众。”张须陀忽然开口,声音平和低沉。他手里提着那根长弩,身子又矮小,看起来就像是晚归的渔夫一样。然而张须陀毕竟不是渔夫,他步履虽慢,气势却越来越盛,这种稠密浓烈的杀伐之气,比谢子枫在怀谷那夜遇到的更为可怖。
“老匹夫,还我大伯命来!”王冉被这股杀气浸染,忽然摸出腰间的短匕,直冲张须陀刺去。
“表妹!”“冉儿!”众人阻拦不及,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
张须陀依然默默行走,并没有因为王冉的攻击而乱了章法。王冉冲出来的时候,内心早已后悔万分。她本想后退,然而见张须陀不闻不问,脸上又泛起一丝血色。眼看与张须陀相距不过十步,她清叱一声,脚下青芒浮现,整个人化作一道青虹,似是要把张须陀贯穿。
五步,三步,一步!
短匕以然及身,场中众人都摒住了呼吸。然而就在这时,从张须陀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休伤我家大帅!”一支乌黑长枪自张须陀肋下探出。
一挑,金戈作响,短匕飞出;
二打,翠衣踉跄,摇摇欲倒;
三轧,枪出如龙,直抵喉头!
“士信,住手。”张须陀的脚步一如之前,脸上更是古井无波,“茯兄,用这女子换我带来的人,这买卖可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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