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须陀目视着宇文成趾逃走,忽然面色一白,整个人打了个趔趄。侍立一旁的温可飞下意识地走上前扶住他,促声道:“大帅,不要紧吧?”
张须陀脸上闪过一丝疲倦,挥手示意温可飞搀着他到罗士信那边。罗士信此时身体冰冷,呼吸全无。张须陀蹲下身子,在他的胸前探了一探,忽地在罗士信的气户穴和章门穴上一点。他缓缓起身,长舒了口气,脸色却更加难看了。
他捂着肋下的伤口,苦笑一声,又叫温可飞带着他往梁山众人那边去。温可飞虽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执行了。
张须陀方才探视罗士信的时候,梁山这边并没有趁机偷袭,一方面是忌惮他的武功,一方面则是敬重他的人品。然而此时见他步步逼近,终于骚动起来。其中那些幸存的义军更是攥紧了手中的武器,冷冷地看着他。
张须陀巍然不惧,穿过人群,来到王茯和王绪身前。他见李玥咬紧牙关,凝神施术,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一掌拍向李玥的后背。众人见他贸然出手,发一声呐喊,举起兵器向他砍来。
“且慢动手!”秋决明大叫一声,“你们的寨主醒了!”
喽啰们闻言一愣,急忙朝地上看去,果然看到王茯悠然醒转。再看李玥,却见她面色红润,指尖的灵力愈发充沛,这才知道张须陀方才的一掌是在救人。又过了几息时间,王绪也醒了过来,大呼小叫道:“父亲!父亲!”
“绪儿……”王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轻轻叫了一声。王绪循着声音往身边一看,哭嚎着把老父抱进怀里叫道:“父亲,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王茯被王绪肥胖的身子紧紧裹住,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他终究没有挣开儿子的怀抱,反而用独臂拍打着王绪的肩头,双眼向四周搜寻着什么。
“茯兄!”张须陀脸上头一次露出纠结之色,“你……唉!”说完转身欲走。
“张帅留步!”王茯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戾色,平和叫道,“第三局比武,老夫输了。按照赌约,梁山不日就会筹措粮食送与张帅。”
“不必。”张须陀摆手拒绝,“第三局……没有赢家。”他命温可飞拨开人群走了出去。王茯还想再言,然而山寨众人见自家老寨主苏醒,急忙围上来问候,把他的视线裹得严严实实。王茯的喊声瞬间就被嘈杂的欢呼声淹没了。
比斗,终于落下了帷幕。谢子枫长长地松了口气,咬牙拔出背后的弩箭,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地上。王冉以为他受伤过重,慌忙扑上来检查伤口。谁知眼前闪过一抹鹅黄,李玥已经把手搭在谢子枫的手腕上了。
“脉象平稳,气血略亏。”李玥看着谢子枫,语气仍是淡淡的,把内心的愧疚和劫后余生的窃喜一并埋在眼底。她取出风生水起扇,轻轻在谢子枫脊背拂过,一阵水木灵气柔和地浸润着他的伤口。
谢子枫本想扭头看她,然而伤口牵动,痛得呲牙咧嘴。他自嘲道:“噢呀,为何每次都伤在后背啊!濮阳那次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不过小爷也够幸运的,上一次有魏姐姐的金创药,这一次有小师妹的五行扇。”
“还想有下一次么?”秋决明打着哈欠走了过来,打趣道,“下一次,就让天下第一琴师用音乐替你疗伤吧!”
“决明兄,还别说,你的琴声真的有效。”谢子枫道,“只要音乐一起,小爷必定是昏昏欲睡,什么痛楚都顾不上了。”
王冉看着他们三人言谈入巷,那股疏离感又浮上心头。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自她心底萌生,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望着谢子枫,脸色有些微红,然而想起两位至亲,一个魂归天际,一个随仇人而去,不由悲从中来。就这样,王冉一会笑一会哭,神情十分古怪。
“表妹……节哀。”谢子枫虽然看不见王冉,但是他似乎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痛苦,“曾经有人这么跟我说,活着比死去更难。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地活下去。”
“表哥……”王冉肩膀耸动,忽然把头埋进臂间,放肆地哭了出来。与此同时,张须陀走到谢子枫身前,忽然看到他手腕上带着的破旧佛珠,陷入沉思之中。
“张……大帅?”谢子枫轻声询问。
“你是谢昌的儿子。”张须陀似问实答。
“你也知道我父亲?”谢子枫扬起脸庞问道。
“知道。”张须陀盯着谢子枫思索了好一阵,方吐出三个字来,“你很好。”
谢子枫原本以为他会对自己说些重要的话,谁知却等到这三个字,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期望变成失望。张须陀看着少年古怪的神色,咧嘴笑了出来,“好生保管你父亲交给你的东西。再会了!”张须陀忽然推开温可飞,抱起罗士信的身体大步朝岸边走去。温可飞带着玄甲士卒们默然跟在他身后,登上大船。
大船缓缓开动,恰好从骆寒的小舟旁经过。张须陀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骆寒,沉声说道,“你,很不好。”
“大帅此言何意?”骆寒毕竟是狂士出身,在张须陀的威压下勉力昂起头来,“骆某何错之有?”
“哼!若不是有人谎报军情,某不会来此!”张须陀一挥衣袖,一封书信“啪”地打在骆寒胸前。
骆寒接过书信,只看了一眼信封,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取出书信迅速浏览了一遍,再抬起头来,脸色已经十分灰败。
“大帅……”骆寒伸手欲言,然而张须陀早已背过身去,不再理他。骆寒手里捏着书信,心神激荡,连岸都不上,急忙催着艄公回船。谢子枫在这厢看得明白,高声问道:“骆府君!你可曾遇到我的两位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