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用这话一出,厅中顿时一片骚动。留在厅里的除了外客之外,大部分人都是陆言和刑方的手下,听说秦用要反过来弹劾沐时,不敢高声喧哗,但是非议声却绵绵不断。秦用恍若未闻,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沐时。
沐时觉得有一股灵力暗暗朝自己这里逼过来。他本大病初愈,肩头的奇毒还未全解。方才被秦用看似无意地拍了一下,恰好拍在肩井穴上,牵动了伤口。加之此时心绪千回百转,思虑如何应答,一时竟然乱了苦修的密宗心境,一股热血涌上喉头。他怕露了怯,暗暗调息,因此一时并不开口。
沐时不说话,陆言自然发现了其中的异样,立刻接口道:“老陆读书不多,也听过舍生取义的说法。如今漕帮信誉大跌,往来商旅纷纷观望。他们看重的绝不是‘天下第一大帮’这个名号,而是漕帮的信义。此时如果给朝廷赔粮,又向奸相称臣,我漕帮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天下还有谁会把我们漕帮放在眼里!”
“陆舵主言词铿锵,蒯某佩服。”蒯衡先假意称赞一句,话锋陡然一转,“不过你可有比秦帮主更好的方案?若是没有,还请遵令而行。”
“水萍此次北上途中,倒是听到了两件有意思的事情。”水萍绞着手指,神态平静自然,“这第一件事嘛,听说沐副帮主悬赏黄金千两追查漕船下落,又选了几个得力手下暗中查访。从漕船被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难道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吗?沐副帮主识人之能,水萍不敢妄自揣度。不过这些天过去,如果案子还是毫无进展,岂不是说明再查下去也毫无结果吗?既然如此,倒不如采用帮主的意见,我漕帮自己筹粮以应对朝廷的盘诘。”
“漕粮下落已有眉目,老陆相信再过几天,此案定能水落石出。”陆言亢声叫道,“老陆倒要反问一句,漕船被劫之后,你们不但不支持阿时查案,反而催着阿时筹粮。难道是怕我们查出些什么吗?”
“陆舵主慎言!”蒯衡轻叱一声,“你难道想说,这劫案是我漕帮自己人做的吗?可是蒯某怎么听说漕船曾在茯苓庄内出现过呢?既然漕船之事和琅琊王家有关,陆舵主为何不去调查?蒯某是不是可以就此推断,陆舵主与琅琊王家搅合到一起去了?”
“你!”陆言忿然拂袖,一屁股坐下,闷着头抽起水烟来。
“这第二件事嘛,听说刑舵主曾持着帮主钧令见沐副帮主,然而刑舵主出来的时候,手里的钧令已经不翼而飞。有人听到了屋里的打斗声,还有人传言说沐副帮主烧毁了帮主钧令。水萍是女人,见识浅薄,不过帮主钧令的意义还是知道的。不知沐副帮主对此又做何解释?”水萍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说的不过是家常话而已。
“老邢,本公子给你的帮主钧令在哪儿?”秦用死死盯着刑方,“是不是被小时毁了?嗯?”
听到秦用那一声鼻音,一直低头不语的刑方身子一抖,缓缓地抬起了头。在昏灯下,他额头的沟壑愈加深刻,看向秦用的眼光里带着一丝畏惧。
“老邢,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实话实说就是了嘛!蒯某相信,沐副帮主心胸宽广,是不会记恨于你的。”蒯衡朗声笑着,一只手悄悄地搭在刑方的腿上。
刑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蒯衡,又缓缓地转头向沐时那里望去。厅中众人也都悄然无声地随着他看向沐时。只见沐时神色坦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发出声音来:“不要逼问老邢了,帮主钧令……”
“帮主钧令!”刑方抢先一步喊了出来,“帮主钧令是……是在下一时失手,落在灯上烧毁的。”刑方低声说了一遍,转头看到秦用眼中的戾色,心里胆气横生,“唰”地推开蒯越的手站了起来,高声说道,“帮主钧令被毁,是在下之失,与沐副帮主无关。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帮主责罚!”
“老邢,你可要想清楚了。”蒯衡悠悠地端起身旁的茶杯,“年纪大了,记性总会有些偏差的嘛!”
“在下先前的确昏聩,所以才做下了很多错事。”刑方摸着头上的发簪,笑中含着绝然,“不过自从到了清水河,在下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是多么得令人憎恶。走过了这么些年的弯路,总算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应该争些什么。”
刑方走到大厅中央,“噗通”一声跪下,对秦用磕了个头,“秦帮主知遇之恩,在下铭记于心。今日当着众位兄弟的面,在下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