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枫从容一笑,说道:“晚辈的确高看齐墨了。晚辈未上山时,曾听决明兄说起过贵门的情况。据决明兄所说,贵门闭门造车,与外界格格不入,恐怕会为世道淘汰。他这些年屡次违犯门中禁令偷偷下山,学习各家的技艺,正是想为墨家带来外界的新鲜信息而尽绵薄之力。上山之前,决明兄更是对晚辈说过,贵门的钜子和长老们大都已垂垂老矣,胸无大志,只思守成,不思进取。然而决明兄说得虽然痛心,晚辈却是将信将疑。”
无视商长老和秋泽难看的脸色,谢子枫继续侃侃而谈:“可是真正进山之后,晚辈才发现,贵门并不是如决明兄所说是一潭死水。商长老虽然拿着三十年前的‘江湖见闻录’,但是却对我师父张仲坚的事情了若指掌,更是对我父亲异常关切。晚辈虽然驽钝,却也知道我师父是二十年前才拜入龙虎山张掌教门下的,我父亲是十二年前去长安应试的。试问一个真正遁世三十年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三十年间的事情?晚辈斗胆猜测贵门有一套不为人所知的搜集情报的方法,或者早已暗派门下弟子散步江湖也说不定。此其一也。”
“我齐墨虽然封山不出,但是却不禁外客。这三十年来,间或有些朋友上门拜访。得到些许消息不足为奇吧?”秋泽眯起眼睛,脸上的惊色如惊鸿一现,“还有其二其三吗?”
“贵门法度森严,以商秩兄之能,十几年都未能下山一次。而决明兄却可以三番五次地偷下山去,其中难道没有几位前辈的暗中帮助和纵容吗?如此一个关心世间之事的门派,怎么会对外面一无所知?它门下弟子的武功道术又怎会逊色于他家?”
谢子枫这话明抑实扬,不觉用上了战国时纵横家辩士的手法,秋泽和商长老听了以后十分受用。秋泽眯着眼睛笑道:“贤侄啊,你的铁齿铜牙倒是不输于你的父亲。不过伯伯委实好奇,你是如何断定我们几个老家伙有入世之意的?”
“因为你们是与儒家并立千年的显宗!”谢子枫见秋泽终于承认自己有入世之意,心里一松,踌躇答道,“显宗显宗,若不入世,如何使本门的思想道义大行于天下?前辈们若真心决意避世,又怎么会把‘显宗’二字挂在嘴边?”
“显宗隐宗,不过是替先人们挣些面皮而已,当不得饭吃。”秋泽嘿然一笑,“贤侄以为我与老商是看重脸面的人吗?须换个理由。”
“是谁刚才说,男人面皮绝不可丢的?”谢子枫腹诽不已,心思却转圜不定,忽然抚掌笑道,“是了是了!两位前辈修为精深,定是听到了晚辈和决明兄的谈话。所谓穷则变……”
“变则通,通则久!”秋泽接着谢子枫的话朗声念完,亦拊掌大笑道:“哈哈哈哈!贤侄所说,正是我等所想。我齐墨困守荒山三十年,自问武术道法不逊于任何一家,表面看上去是囿于誓约,其实是想效仿卧薪尝胆之举。三十年来,我等督促门下弟子勤学苦练,也是时候让天下见识见识我青州墨门一支的手段了!”
“依伯伯的意思……”谢子枫心头一振,颤声问道。
“我齐墨答应出山帮忙了。商长老,你去千机阁挑十名三十三代的弟子,让他们收拾一下,尽快前往荥阳代海寺。贤侄,我和商长老还要召集各位长老安排一下门中之事,十日之后再赶过去与你们汇合。如此安排,不知贤侄可还满意?”
“羞煞晚辈了。”谢子枫汗颜道,“小侄代家乡父老谢过两位前辈,谢过齐墨。”
秋泽傲然说道:“自汉武帝罢黜百家以来,我墨门处处低儒门一头。此次洛水异变,正好与稷下学宫的老学究们比试比试,看看儒墨二显宗,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谢子枫见秋泽终于答应立即出手相助,心里一阵雀跃。正在这时,秋泽又接着说道:“贤侄,你既然学会了参合气,又是天枢的孩子,那便是法家之主了。值此朝代更迭,万象更新之时,你也要奋勇争先,闯出名堂,也不辜负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谢子枫唯唯称是。秋泽却不打算这么含糊过去,逼问道:“贤侄,你打算如何光**家?是著书立言,还是辅佐明主?你若是打算参与争霸天下的游戏,也不是不可以。凭借着荥阳谢家的出身,加上我们齐墨的鼎力相助,在东平也能勉强立足。若是能得到儒门那些老学究的青睐就更好了。到时候,你就在自家领地实施变法,让天下人都看看你们流派的厉害。”
谢子枫听得脑子直晕,心想你怎么比我更像是法家的人呢。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秋泽问到了他的软肋上。从小开始,他便在母亲设计的道路上行走,虽然偷偷跟张仲坚习武,但是入仕为官的目的从来没有动摇。然而世事变迁,大隋朝转眼间风雨飘摇,昏君在位,奸臣当道,仕途显然是走不通了。此时的他才赫然发现,自己遵循了十几年的方针,早已千疮百创,不可再循了。那么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呢?到底应不应该参与到诸侯纷争之中,去争一争王侯将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