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水崖下远比谢子枫想象得要难行。除却观水崖的陡岩峭壁之外,崖底因为常年光线不足的原因,苔藓丛生。若是一不留神,便会被薄雪下的青苔摔一个四脚朝天。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山崖之下奇石嶙峋,乍眼望去如同迷局一般,这些奇石与秋泽的术法不一样,乃是天然而生。石上或步满藤条,或生出枝桠,为众人的行程平添了三分难度。
谢子枫和秋决明跟在渔夫打扮的老者身后。秋决明把自己关于老者的猜想告诉了谢子枫,谢子枫心中诧异万分。然而此时看到老者如漫步在自家后花园般的儒雅之姿,他也不由信了七分:“决明兄,你不是来过鬼谷么?怎么没有见过鬼谷子先生?”秋决明急忙捂住他的嘴,咬耳低语道:“上次是在下悄悄跟着李大叔进来的,刘慎老头根本就不知道。若是让他知道在下曾经偷看过三略,非拔了在下的皮不可。”这时却听老者在前面悠然唱道:“乾坤定五常,天地有四知。混沌分三界,功名入六花。”
秋决明脸色一白,听出了老者歌儿中的警谕之意。谢子枫却没有丝毫心虚,笑着问道:“老前辈所说的四知,不知是哪四知哇?”老者一甩鱼竿,笑道:“不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咯。”秋决明老脸一红,拱手道:“晚辈一心向学,却忘了贵派规矩,真是惭愧。”那老者却茫然道:“什么派?什么规矩?”谢子枫心直口快,插嘴道:“您不就是鬼谷……”却被老者的朗笑声打断:“你我所学,皆是前辈钻研得来。哪有什么门户之见?现在的江湖宗派,各怀私心,敝帚自珍。却不知他们的术法知识若无人学习,便无人用。这样的术法怎么能流传后世?”
老者的见解与众不同,与如今的公众认识大为不同。所幸他遇到的是谢子枫和秋决明这两个亦是与众不同的后辈。谢子枫是读书出身,诸子百家皆有所涉猎,从小便喜欢触类旁通,虽然落下了一个广种薄收的毛病,却也养成了广纳百川的治学态度。秋决明被秋泽带大,从小就对门户成见很是不满,长大后更是偷偷下山,学习其他宗派的特长。是以这番话说出来,两人并没有感到惊世骇俗,反而有如遇到知己一般欣喜。
谢子枫笑道:“天下人要是都像老前辈一样想,何愁文化不昌,道术不盛?”老者见他意气风发,摇头笑道:“谈何容易,谈何容易!人皆有私心,小郎君的想法,恐怕再过一千年也未必能实现。”接着叹气道:“也不知那时候世上还能剩下几家说法,几种道术?”
老者思虑深远,谢子枫和秋决明不由被他带着,思绪飘到了千年之后。谢子枫幽幽叹道:“或许那时候,每个人都能读习武。”秋决明则反驳道:“只要世家寒门的隔阂存在一日,天下百姓人人可以读书习武便不可行。”谢子枫笑道:“决明兄不要忘了,那可是千年之后哇!或许到那个时候,世家和寒门已经亲如一家,不分彼此了呢?”老者听到这一句,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回头看着两位少年,肃声道:“这位小郎君所说不错。未来之事尚未呈现,一切便皆有可能。只可惜我老人家的天演之术看不到那么远。”
听到“天演之术”,谢子枫又想起之前经历的幻境,不由问道:“老前辈可知道我们这一次救李靖伯伯的结果?噢呀还有,秋伯伯的眼睛是否能复原?我们能顺利返回荥阳吗?”老者笑骂道:“你以为我老人家是街道上给人看相算命的骗子?天演之术并不是预言术,而是根据你当前的所知所想,推演未来可能出现的结果。就比如刚才你所经历的幻境,便是你心里优柔寡断的结果。可是后来的事情,有没有按照天演之术所推演的进行呢?”
见谢子枫陷入沉思,老者又补充道:“更何况推演所用的条件有限,并不能把所有因素都考虑进去。因此,推演结果并不是完全准确的,若是漏掉了一些关键条件,甚至推出错误结果也不一定。”谢子枫点点头,仍有些疑惑道:“不过晚辈在濮阳曾遇到一个姓袁的卦师,他看起来虽然神神叨叨,但是却能预言晚辈后来遇到的事情。”说着从胸前摸出一沓书,检出那本六壬递给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