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方从哲有些担忧,虽然智慧高绝,也是浙党核心,不过太过爱惜羽毛,搞政治的,太清高的话根本不适合。方从哲一身才干,如果不能晋身高位,只能说是大明的损失。
可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方从哲在未来十年内倒京堂就算不错了,成为部堂或是入阁根本想都不要想。
方从哲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心中别有一番计较,原不欲在这种场合说起,不过看到叶向高眼神盯着自己不放,只得叹一口气,沉声说道:“进卿,你看眼前这场合,有意思么?”
“是没有太大意思,离心无心,送者无趣,无非就是一番展示,大家各自站队罢了。”
“你我皆去过一次辽阳,有这般事没有?”
“辽阳倒是有点儿象战国时秦国的记录,各司各安其位,事不过日,人人奉公,各自守法。不过,对百姓官吏以皆军律,不施仁德,吾恐辽阳也会如暴秦一样,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这仍然是老生常谈,十足偏见啊。”
方从损失又是叹息一声,说道:“前阵子李甲将十年前辽阳的军户丁口数,年收入,医疗、卫生、教育,甚至什么娱乐的指数都给了我看,还有年蔬菜、粮食、肉食摄入情况,平均寿命等等,十年前与十年后相对比,看的简直触目惊心。一个壮丁,十年前活不到五十,年收入不到十两,负担一家六口衣食住行,主食杂粮,蔬菜只能是吃些当季便宜菜食,冬季烤不起火,一家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而现在平均一户年消耗主粮十石以上,各类肉食蔬菜均是充足,有医馆治病,免费入学识字,什么是仁政,难道这不是最大的仁政?反观我大明这边,内争不止,士大夫对兵变灾异毫无办法,彼此政争到是越来越娴熟,嘴里都是道德,私底下全是生意,我实在有点受不得这些了。”
叶向高听的简单发呆,什么统计肉食摄入,粮食消耗,平均寿命,在他这里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大明的最成功统计就是国初统计过田亩数字,也统计过丁口数,然后设定里甲,在那之后就没有统计学的什么事了,叶向高瞠目结舌,当真没有想过,算学还有这般用法,而且用在这种事上头的。
“唉。”方从哲第三次叹气,摊手道:“这些东西辽阳学报上都有,事关统计学,算学,还有天文学,几何学的学说很多,几年前我也道这些东西只是杂学,看着有趣,消磨时间罢了,现在才知道,要治理好地方,你不明白百姓一年能收成多少,上交多少,所余多少,一家需多少,然后人要吃多少肉才不得夜盲症,得需种多少棉田满足多少百姓的冬衣所需,这地方官怎生当的好?我大明的地方官已经是糊里糊涂了,凡事听当地士绅和宗老的摆布,有几个能将地方治理好的,出了事叫宗族自己处置,不生事非就是清官好官,这样的官当着有意思么,我等读书十几年,拿着俸禄牧民,最终弄的一塌糊涂,还想着能青史留名,若非有辽阳在也罢了,有辽阳在,终觉自己当着这官有愧啊。”
叶向高勉强道:“你这说的还是太勉强了,难道我大明就真的没有能官干吏……再说辽阳也是我大明治下啊。”
“辽阳虽是我大明境内军镇,实则凡百样规矩已经与大明完全不同了。”方从哲放低声音,小声道:“若是说真有什么能臣,我看只有张江陵算一个,不过么……嘿嘿。”
叶向高吓了一跳,看着不远处一脸恬淡从容的申时行,一脸自负的王家屏,当然还有一脸刚愎之色的**星等人,也是小声道:“你小子自己找麻烦可别牵连我!”
“好了,不说这些。”方从哲悻悻的道:“对了,潘总督的《河防一览》上呈御览,被几个大学士说学问驳杂,治理经过并不服众的理由驳回了,这事你知道么?”
“知道啊。”叶向高摇头道:“这事儿上头做的确实不大地道。”
“他们懂什么治河?”方从哲脸上不屑之色愈浓,口中道:“无非还是党同伐异。玩弄权谋心术,他们倒全是一把子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