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涌动,回荡在洞天之中。
一声声空旷回响,仿佛抽泣的颤音。
在谢琅琊眼前,几乎就是流血漂橹的景象。
尸体混**叠,应是一场快速的厮杀中死亡殆尽的,残肢断体洒了满地。
血流还冒出灼灼热气,还有的断肢没有切断神经,如同鬼爪般微微抽搐着。
尽管方才经历那样一番激战,血雨见了无数,但这般景象简直是人间地狱。
谢琅琊身后水声划开,安子媚有些颤抖地站上池台子,玉足有些不稳,摇晃了一下。
他一伸手,拉住她的臂弯。
安子媚抬头看他,他的侧脸宛若冰霜,没有丝毫表情。
若非那双血瞳中涌动着光辉,她几乎要认为他也是个尸体。
是这尸山血海中的一员。
“琅琊。”小咕抬起大眼珠看着谢琅琊,微声轻唤。
谢琅琊眼神不动,紧盯着这片铺满了洞天的尸海。
他跳下池台子,走到尸体中间,步步踏着鲜血,层层踩过碎肉。
有的尸体还大睁着眼睛,瞳中凝聚着凶手瞬息的影子。
谢琅琊一转头,那边还有许多尸体僵硬着交战的姿势,有的嘴唇大张,永远无法发出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洞天里只有水声流动。
谢琅琊却仿佛能听见无数交缠的怒吼、哀嚎,错落撞击的兵戈、拳掌,狂风呼啸中炸开肉裂骨断的声音。
冥冥之中,这声音如狂Lang般冲击着他的天灵。
灵台之中波光转动,发出混乱的火花,一片片妖异符咒呼啸展开。
谢琅琊的太阳穴就好像被横穿了一根利刺般,整个头颅疼得似是要被两半掀开。
一幅幅血肉横飞的画面在他血瞳中闪动,震颤越发激烈,灵台中激光乱闪。
他盯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男女都看不出来,胸骨整个翻露出来,根根如刺。
内脏整个拖在外面,连着一条长长的血皮。
谢琅琊缓缓收回目光,身后一串玉步接近,有些踉跄。
“琅琊……”安子媚收敛了娇蛮的神情,眉角轻翘,眼中微闪水光。
她抬起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
谢琅琊沉默着,宛如一尊冰雕。
“全是玄莲山庄的弟子。”他分辨着被血染透的蓝白衣衫,弯下腰去,掌心轻拂,合上一具尸体的眼睛。
安子媚一口气憋在胸腔,万一吸上来,她肯定就会哭出来。
谢琅琊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极重地吐出:“他们被召集来这里避难,应该是因为这里是那个死怪物身体的出口,不会受到化虚的波及。”
他扫视了一周,微微挪步,脚下已经沾满了碎血:“却被堵在这里屠杀了。”
小咕从刚才开始一直沉吟,微微开口,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淡:“是温人凤做的吗?”
谢琅琊看了它一眼,迈动血迹浸染的脚步,从一堆凌乱的尸堆中踏过去:“不会。”
小咕迈开小短腿,踏过血泊:“我觉得也是。”
“毕竟他的整个计划,”谢琅琊背对着它,立在高耸的洞天之中,显得如孤狼般茕茕孑立:“是把整个玄莲山庄的安全算在其内的。”
“而且我觉得,”小咕走到他身旁,在此刻,两个怪物仿佛隔绝了世界,在无限包围的潜伏危险中,只有他们两个:“‘屠杀’这个词并不准确。”
谢琅琊扭了扭脖子,若是从前,在这种状况下听到小咕这般理性冰冷的言语,他肯定会立刻翻脸。
骂它是无情无义的虫子。
但是此刻,谢琅琊的第一反应是同意它,比它更冷静地思考:“有交战的痕迹,这是战败的尸堆。”
安子媚隔着十几步,看着谢琅琊的背影,抬手握紧了心口。
她想起那个身处无边黑暗中,散发出太阳一般灼灼希望的少年。
他的臂弯强健有力,无论何时,都充满了力量。
而现在的他,比之身边那个对着一片尸山血海、无数死不瞑目的人,还能冷静分析的虫子来说,不是更甚吗?
安子媚感觉自己的手指变得冰凉,含在胸腔的一口气无法吐出。
她不想流泪,母亲告诉过她,她的眼泪是一种诅咒。
会散发出她所不能控制的邪恶能量。
谢琅琊听到安子媚沉沉的喘息声,好像极力忍耐着什么,回头看她:“你还好吗?”
安子媚愣着眼神,直直盯着虚空。
她没有回应,只是那么站着。
谢琅琊顿了顿,转身走向她,将她拉出一步。
安子媚微微一踉跄,走出了一滩碎肉的范围。
谢琅琊捏了捏她的手腕,唤她回神:“看着我。”
安子媚眼神动了动,缓缓抬头,唇瓣苍白。
谢琅琊苦涩一笑,眼中又露出了那种哀伤。
深入骨髓的,让人一看仿佛也被刀剜骨肉般的哀伤。
“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个人。”谢琅琊淡淡道:“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每一步都很险恶,我必须冷静思考。”
安子媚定定地看着他妖艳的血瞳,他的瞳子中清晰映出自己有些仓皇的影子。
她呼了口气,尾音微颤,像是细微的哭腔:“跟我解释这个做什么?”
谢琅琊看着她。
安子媚没有抽离他的手,这样被他温暖的掌心握着,还能存有些信任。